事实上,当俾斯麦向苏曳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大英帝国是充满戒备的。
如今英国在清国就已经有重大利益了,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因为觉得清国有求于大英,所以还是可以进行拿捏的。
阿尔伯特亲王表现得并不明显,因为他是王室领袖,有些时候要摈弃政治家的功利,但是首相在这方面就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而俾斯麦的橄榄枝一递过来,大英帝国就立刻嗅到危险的气息。
不好,有人来要勾搭苏曳,有人要来勾搭中国。
这就如同成年男女的暧昧情绪,一句完全毫不相干的言语,甚至都不需要言语,半个眼神,半个动作,就能嗅出企图。
当然,大英帝国并不会在表面上显示出太明显的动作,但是作为东道主会尽量减少双方的接触。
但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之下,俾斯麦和苏曳还是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会面。
“摄政王殿下,你是雄狮吗?”俾斯麦直截了当问道。
这何止是开门见山啊,简直是单刀直入了。
因为接下来,苏曳不可能去访问普鲁士的,而俾斯麦大概率也很难去访问中国。
而且苏曳的政治推演,揭开了很多面纱,甚至让英法两国提前表示出了对普鲁士的戒备,甚至是敌意。
哪怕现在普鲁士还没有战胜奥地利帝国。
俾斯麦问出这句话,就是想要测试出苏曳的战略企图。
他自己毫无疑问是一个雄狮,用军事手段,血腥手段统一德意志,并且在欧洲进行扩张,进而争取欧洲霸权,乃至世界霸权,都是他最强烈的企图。
之前整个世界,是无人能够看清楚他之企图的。
不管是英国,还是法国,对普鲁士都没有太大的警惕,甚至还比不上奥地利帝国。
反而是苏曳,一再发布普鲁士威胁论,德意志威胁论。
甚至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发表了这种观点,甚至显得有些可笑了。
而不久之前的五十年欧洲政治之推演,更是将俾斯麦的野心,普鲁士之企图,完全暴露在全世界眼前。
那么,俾斯麦就必须问,苏曳的战略企图在哪里?
苏曳道:“四五十年内,我对欧洲来说,不是一头雄狮。”
这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他在东亚会是一只雄狮。
什么是雄狮?
就是不断捕猎,不断吃肉。
俾斯麦道:“摄政王,人人都说你那个五十年欧洲政治之推演得罪了法国人,那是蠢货的看法,尤其是法皇那个蠢货。你真正得罪的人是我,是普鲁士,是未来的德意志。”
苏曳道:“不会的,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事情,就算有人做出推演,做出警告,但依旧还是会发生的。大多数事情的发展,是不受个人意志所转移的,也不受偶然事件所改变的。”
就比如一战的导火索,奥匈帝国皇储被刺杀。
但绝对不能说是这位斐迪南大公被刺杀导致了一战。
一战是欧洲秩序失衡的结果,是几大帝国利益不得调和的结果。
所以一战是必然的。
而斐迪南大公被刺杀,也是这种剧烈矛盾的结果表现。
俾斯麦道:“但是伱的推演却会增加我们统一德意志的成本,就比如这个政治调停,原本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是现在因为你的推演,导致英国,法国对我们都产生了警惕,奥地利更是减少了一些轻敌情绪,为了弥补这个负面影响,原本这个没有成果的调停,也必须出现某些结果了。”
“当然,这非常符合摄政王您的利益,使得你和你国家的影响力大大得到了提升。”
苏曳道:“关于这一点,非常感激首相大人。”
俾斯麦道:“摄政王殿下,你是一个很有战略定力的人,你也是一个能够保持战略惯性,战略持续性之人。”
苏曳道:“首相大人,您是要提醒我,大英帝国未必有这种战略定力吗?未必有这种战略持续性吗?”
俾斯麦叹息道:“你果然是绝顶的智者,能够完全洞悉我的含义。”
“摄政王,现在大英帝国和你们虽然有非常大的重叠利益,但是整个大英帝国的政坛上,对你友好的人其实很少的,哪怕女王陛下对贵国对不算友好,而一旦阿尔伯特亲王离开了,那你们届时就会陷入很大的外交被动,大英帝国对贵国的态度就会有巨大的转变了,哪怕依旧会有巨大的重叠的利益,但毫无疑问会陷入猜疑链的。”
“或者我们说得更加直接一下,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坦率,直接了当告诉我,您不准备在欧洲做雄狮,那么在亚洲,至少在东亚,您肯定是要恢复霸主地位的。”
“那么我也推演一下,朝鲜本来就是贵国的势力范围,但您肯定会加重对朝鲜的控制。”
“现在大英帝国和美利坚都在扶持日本,所以作为潜在的挑战者,您大概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压日本的发展。”
“另外,古老的朝贡体系中,贵国一直把越南,甚至是印支半岛当成是自己的势力范围。”
“那么摄政王一定想要恢复这种关系,然而现在法国正在染指整个印支半岛,所以未来你们和法国一定会发生剧烈的冲突,甚至是军事战争。”
“而现在英法两国的关系还是非常好的,那么当贵国和法国发生战争的时候,您奢望英国站在什么立场?”
苏曳道:“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非常赞同您的观点,并且和您会有绝对的战略默契。”
顿时间,俾斯麦震惊了。
因为他还没有说出口,苏曳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亚洲和欧洲同时爆发战争,直接拖垮法兰西第二帝国,甚至摧毁这个第二帝国。
俾斯麦道:“您会这样做吗?”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询问了。
苏曳现在是大英帝国的绝对盟友,甚至在世界秩序上非常仰仗大英帝国。
结果,在这种绝对的重大事务上,却和普鲁士勾勾搭搭。
而且是在伦敦。
苏曳道:“我会的。”
俾斯麦朝着苏曳伸出手道:“和您交谈十分钟,超过别人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