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棚子底下住了个小乞丐,小乞丐身边净是些捡来的麦叶稻草,稻草一遇见潮湿天气就变会得潮湿发霉,老远鼻子就能闻到一股子霉味。捡来的干草随意搭了个窝铺在地上,小乞丐不讲形象地盘踞双腿坐到狗窝上。他长得肥坨坨的,一身肥膘,端着大碗,正吃着糟糠一类的杂粮。不知是猪食还是狗粮,他吃得狼吞虎咽,黑黢黢的东西不停地往口里扒,孩子分明是饿坏了,什么东西都捡来往口里送,也不怕吃坏肚子生病了?
干草腐败的草腥味传送到大圣鼻间,大圣肠胃翻滚忍不住干呕,他嫌弃地捂捂呛鼻的鼻窦毛偏头过渡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奈何黑风镇的叫花子实在太多,为了活下去什么东西都能吃得进去,为此大圣看得是眼泪直打转。大圣情不自禁惺惺相惜,落下了一滴真挚泪。
乞丐们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珍珠翡翠白玉汤,金丝被儿裹身藏,一碗神仙汤,两滴苦与泪,三口才开胃,仍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西游不过是西天抛出的一块敲门砖,大圣苦苦追寻的仅仅只是一个果,大圣这个苦儿不断重复历经他人枯枝败北的人生,不免心中生出出尘之志。
黑风抛砖引玉,大圣悲中从来,乞丐百转千折的人生竟只为求得一个终点,撑肠拄腹只是为了满足贫穷饥饿的状态,这个像饥荒波折匮乏的人生本身就是为了成就活着而垫脚。大圣仰望他人头顶亮暗的星云时而嗟喜时而嗟涕,他同情叫花子居家在外不容易,大家都是红尘中求路人而已:“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乞儿无法延伸的破碗,睡容的沟壑刻满恶神的影踪,大地之神的庇佑早已失效,取而代之的是恶神的光顾与降临,不幸的人间迎来了又一场噩梦,如梦之梦早已困倦其中,人类的身心将遭受从古未有的遭弃,而神魔早已无力掺卷缥缈的卷轴,书写华丽篇章的神谕早已隐匿神州大地。
哭泣的眼泪扫过脸庞,仍是大圣再专心也会失意,动荡的睫毛倾斜地落下雨滴,滑落平坦直至低沟的人生低谷,大圣压力大如山,他心绪如同满地铺张的废纸凄迷不已:“我在门外见众生,众生在门内见我,相逢对面不知意,会意再见恨已迟,落落洒洒两行字,竟教人生说太迟。”
可怜的老叫花吃不饱穿不暖,寒湿天还要外出佝忙乞讨。大圣不忍心看着老人家吃苦遭罪,衣着寒酸的他摸了摸羞涩的怀兜,可无奈的是出门之前带上的三个铜板早已花光,大圣如今已是身无长物,自身都困难,更别提接济那些比他还穷的老叫花子,此番大圣也是有心无力了!
“唉!我自己都穷得要死,那还有闲钱去给他们?”大圣停滞不前,爱莫能助,但凡他身上有个一文两文,也不至于这么不通人情。
大圣兜里没有多余的铜板,他长叹了一声气,抽回老叫花脏手扯住的半截袖子,默默无闻地找个了避嫌的旮旯缝落脚。
大圣不嫌地上脏,一屁股坐到地上,将泛灰的包袱随手取下晾在一边,包袱里只有他两件换洗的破衣裳,其余的金银器皿一概没有,因此他特别不怕贼人惦记。他细致掸落斗笠上落下的尘沙,将斗笠颤抖的阴影盖满整张扁平的脸,后脑勺随之枕在小臂上掉进湿热的潮流,梦里的大圣奔跑在月露敞开的陈古巨门前的熠光走道。
汗流多了虚脱了本就多舛的身体,身体机能的病弱毫无隐藏的暴露在白得发光的梦里,系一病牵动了一体的精神气魄。
空荡荡的天空如同人死后进入的雪白幕帘,白云挂饰轻飘飘装点这个世界洁丽的羽毛,大圣软绵绵如空气般的残躯静对云空细望,忽然他像垂败的风筝不受意志支配地坠入云崖,大圣心胸受堵难受地躺卧泥地遭遇着精魂撕心裂肺剥离肉体的痛楚。
人死后魂魄会提前进入到一个空虚的精神境界,大圣仿佛身处在庄周的梦中投身成坎坷的黑影,他变身成小蚂蚁在一根似有若无的水线上爬行,水线隐裂以后四分五裂崩断成数节淌河的滴晶,挤珠的涟漪连同小小的蚂蚁齐齐葬尽玉镜吻纹,大圣寄托的思想已及亏虚的灵智溺亡天河浮溢。
乌烟瘴气的鬼门鬼气环伺,迟缓的大门隆重打开纷忙的布局,棋子敲定棋盘杂乱无章的图格,最终一子落定而预谋天下大事,光明再现!
阴霾抽身散去落拓的墙角,大圣被征兆的光芒唤醒,青天现日,一箭破云。
黄口小儿耍着拨浪鼓,张开腿儿满大街跑,梳着两条大辫子,琅琅唱跳:“芦苇抽穗,花子落泪,黄粱收仓,乞丐饿扁……”
一个疯子听着有趣,嘿嘿一笑,也学着小孩子鼓掌唱跳:“泪汪汪,心凉凉。儿太穷,没爹娘。剩饭吃,馊水倒。猪食香,没人抢。泪纷纷,哭断肠。儿太穷,没银两。睡大街,草席凉。地方大,脚伸长……”
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歌谣,花童小儿唱得起劲肆意宣扬,期间贩夫走卒更是频繁路过不予置喙,倒是唱歌的疯子笑中流尽了眼泪。
大圣随波逐流流落异乡的街头,自己本就无能为力,谈何能力去渡厄启法拯救国家,心门紧紧挂上沉重的锁链,任凭风声鹤唳撕扯无形的帘幕也攻不破大圣升腾跌宕的城墙。
图画般精巧的方正格局跃然于连篇累册的书画,如同固若金汤的长城延亘万里烟土立足中原大地,大圣捍强誓死抵挡海难永无止境的滔天攻势。
任凭街头小儿鼓破腮帮,喊破喉咙,大圣仍旧雷打不动闭上眼睛睡他的觉,人懒得动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早晨市集开市,人丁兴旺,大圣撇一根细枝子一个人在地上画圈圈,圈圈画画圈圈,大圣闷闷的发起了牢骚:“有糖吃的小孩不愁糖吃,没糖吃的小孩去要糖吃,别人家的小孩有糖吃,我嘛一个人没糖吃!”
一个彪形大汉隆重登场,脸被太阳光照得像冻干的柿饼,晒干得橘子皮。光圈中笼了一拢杂草,脑心收编一条细长的马鞭辫,膀大腰圆、络腮胡须,搭肩褐黄小背心的着装,胸前一撮旺盛的毛发。腰部横赘,腹肚隆腩,棉麻裤腿遮拦不住暴晒的斑点,卷起的裤脚下面踩踏的是八十老母载的布嚡子。
那汉子的橘皮脸晒得黑黢了,健壮的臂膀有些晒后脱皮,那贩子的吆喝声真大,沙皮心想着走过去看看,他慢慢悠悠去笼饼铺,岂知捏饼调馅的老头满脸褶子,一脸坑坑洼洼沟壑的密纹,糙糙的沙皮瞬间有些没胃口了,他是有些看菜下碟的。
“大白天见鬼,馍馍也没吃着!”沙皮尖薄花了两文钱出手买下两袋馍馍,白面馍馍用油纸包裹,馍馍刚咬了一口,一个馍馍皮掉在地上沾了灰。
沙皮做人蛮自私,目光奸如锥铁,他怕好事了别人。
好端端的老面馒头掉在地上浪费了可惜,沙皮不情愿吃它,亦不让地上的乞丐争食。他一个无影脚将雪白的蒸馍踢飞出去,他自己不想吃也不情愿让别人填饱肚子,沙皮生怕到手的馒饼吃不着让这帮人占了相宜。
乞丐们空腹已久,好不容易盼到吃的,乞丐堆里闪烁贪婪的目光,可一不留神蒸饼就这样飞了出去。到手的包头不翼而飞,乞丐们一哄而散,消失得干干净净,急迫寻找下一个饱腹的目标。
“谁啊,谁拿东西砸我?”命运使然,福从天降,飞来的毕罗砸中缩在墙角补眠的大圣,被馒头砸醒的大圣气得肝疼。他迅速揭开遮阳用的斗笠,张嘴冲着人群瞎囔囔,正气不打一处来。
“刚出锅的,还是热的!”大圣嘀嘀哆哆半晌,心腹郁气渐消。他兴味盎然地端详起灰头土脸的馍馍,心上一喜,复而侥幸说道。
天上掉馅饼掉下一个蛮头砸伤大圣的脸蛋,馒头骨碌骨碌滚落到身下的乌泥里,好在大圣脑子转得快反应灵活,他眼疾手快赶紧将碰灰的馒头拾㧅起来,两只手捧着馒头蹲去墙角根,张开狮子大口正准备咬上一口香喷喷的馒头片。
起初不以为意,现在一见着吃食肚子就饿得咕咕叫。吃不上饭的大圣捂着小腹睡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一觉醒来还能有热乎乎的白馒头吃,大圣心里高兴坏了。好几天没进食的腹部闹饥荒急需粮食填充,掌心这么小的一块馒头饼,大圣估计一口都能搞定,岂料抢馒头的人来了。
阿丽丽一路跟着馒头过来,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泼皮胆敢抢夺她的军粮,阿丽丽早饭没吃现下非常的生气,她蹲在大圣跟前戏谑地称:“你吃了我的馒头?”
“大姐,你哪位啊?”看到姑娘不怀好意,大圣鸡贼的把馒头藏进怀衣内侧,生怕乞婆抢了他圆润蓬松的馒头,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大圣两手一摊,耸耸肩,他无所谓地咧嘴笑,黄绀绀的大门牙笑得颠覆:“我没吃啊!”
“哦,你没吃?”阿丽丽别开生面,押切的嘴唇不屑地上扬,等她回过头来时,唇边带了三分冷笑。“我看你分明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