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贤言犹在耳,耳鸣振振,一时之间不该如何跟大家解说,唯有愣愣怔怔地趴在牢房口往外看。
专贤趴在牢门上看东看西,歪着脑袋偷瞄。
“我们知道的,大家都懂!”送饭的妇女眼神不定,必有蹊跷,专能的余光依然瞟向那位眉眼闪烁的妇人。
妇女冷面冷汗,心上作难,本该前行的脚步凝滞不前,悬着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着落,她将臂弯中紧挎的食盒不着痕迹地移挪后卫。
“大师,时候不早了,该走了,县太爷还在等着我去回话呢!”李老虎弯着腰呵呵笑着。
“我们走啦!”专衡挥了挥手,跟关禁闭的二师弟道别。“千万别多想,什么事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回头就来捞你出牢房!”专衡要走不走,一个劲的在那儿喊。
“快走吧,快走吧!”大师兄死拖着不走,感情用事习惯了,大家伙都一把年纪了,专贤嫌丢人嫌弃地摆摆手,劝他赶紧回庙去看看。
“快走啦,师父已经走在前面去了,我们再不走就碰不到西域来的大胡子了!”专能无论年纪多大,说话都跟小孩一样,天性烂漫洒脱,走路也是昂首阔步没有一点规矩。
“你来了!”好久不见,专贤小心地问答着。
“嗯!”妇女点点头,跟他简单搭腔。
地牢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谁都没有继续拆白。
时间一晃,晃到一个月以前的旧历上。
专贤带着大部队在街上布施斋米,接济穷人,救济难民。
洛红去街上买菜,偶然间碰见老熟人,唯余一眼,悸动的心再难消停。
专贤如今贵为白马寺的主持,早已放下尘心脱胎七情六欲,佛法修为更是在洛阳城屈一屈二的地步。
白马寺香火鼎盛,专贤将部分所得的香油钱以献爱心的名义捐出去,在大街上捐粮发放粮食。
专贤在闹市中架了一口大铁锅熬大米粥,正在给排长队的穷苦人家施粥发放白馒头。
洛红鲁莽冲上去将人一把拉扯下来:“你救得他们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只要你一天不管,他们就会冻死饿死!”
专贤的弟子在他短暂离开以后,匆匆上前手把手接替了他施粥的工作,因此专贤得空跟前妻说了句把话:“救一个也是救,救一天也是救!”
“黑暗统治时代,无明的思想被言官搬上舞台,光明的意义逐渐被披毛戴角人面兽心的野兽剔除边缘,智慧的佛光再也照不到阴沟角落里……”
“因此白马寺庞大的身躯必须觉醒,希望的理藻直跃龙门而去!”专贤嘴上的理论是一套一套的。
“你既然离开了洛阳,去到了当阳,那如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洛红是个小女子,她听不懂这些文化大道理,不出片刻,她无惧的向专贤发难。
“你走就走了,你连一根沙都没有留给我!”洛红几乎用全部的力气朝专贤吼去。
“既然你早已弃我而去,你何苦还要回来,你现在一出现,满洛阳都是你我的风言风语,我夫家更是因为你受累,我这般流言蜚语缠身,寝不安食。”洛红举手指着专贤痛哭。
“你过得很不好?”专贤生平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他与洛红相熟多年,一见到家妹啼哭,他心软的低下头去。“他待你不好!”
“很好!”洛红心如刀割,强装镇定,她努力克制泪腺涌动的潮水,横起袖子抹干潮湿的泪水。“我们夫妻关系还算和睦!”
“心如勾象,撇海成愁……”专贤知错有愧于她,他将怀中贴身一本的经书转赠给她,拿出一个黄色的福包,里面装了一块在庙里开过光的符玉能保佑人。
当天晚上,月酌风凉,专贤孤心难眠,落枕席床睡不踏实,他披上一件外袍去藏经阁取了不少宗教典籍翻阅,卷卷宗卷怕有数十册,他收藏经书十二卷派人明早送去洛红的府上,未免他的夫家发觉怀疑,对外就说是白马寺对她捐赠香油的答谢。
“麻烦你了!”洛红将食盒转交给看门的大哥送进去,大哥手脚麻利地打开门锁,单手交给傻掉的和尚。
洛红多叮嘱了他一句:“都是你爱吃,趁热吃吧,没有放荤油!”都是些清淡小菜,专贤出家这么多年,洛红也不知道他的口味有没有变,还吃不吃得惯当年的味道?
专贤礼貌回应,立场坚定:“白菜豆腐,足以慰过平生。”
“……!”洛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跑了出去。
等人出了牢房之后,专贤两只手接过漆盒,单手揭开盒盖,里面的食物是温热的,看着这些精心准备的饭菜,专贤一口也吃不下,心中对于洛红的罪孽更重了。
觉悟和尚当夜跑回白马寺,就见内乱不断,矛盾激化,整间寺庙一如当初的火拼。
这哪里有像和尚的样子,收拾包袱到处抢劫,寺里但凡值钱的物件儿都被洗劫一空,连佛祖身上的金首饰都被抢劫拔除,趁乱漏了不少的珠宝。
大殿噼里啪啦的作响,供桌上的铜炉骨若牌般应声而倒,满罐的香灰撒了一地,能偷的就偷,不能偷的就打碎了卖,反正都是要拿出去卖钱的,练家子的野和尚打家劫舍,四处盗宝。
“你们走可以,庙里的东西不许动!”树倒猢狲散,如今白马寺的大树黯然倒下,总有些人心里想着各奔前程,那些看不过眼的和尚撸起袖子跟他们干了起来。
“哎呀,你们别打了,不可毁坏怪寺庙的物资……”觉悟急红了眼,撩起胳膊就冲过去拉架,将两方死缠烂打的人马咬牙掰开,他这小身板也干不过人家练过的大膀子,他被光头男一把推了出去。
“你们身为出家的和尚,本应抛弃二心,扫除利弊,如今却祸起四端,无辜累债,你们分明不像修道的和尚,反而个个像打家劫舍的强盗偷盗本家的东西,淫邪溃烂,祸起寺墙,你们比强盗还强盗……”僧人邪思邪见,贪嗔痴恨害人不浅,觉悟人微言轻,再加上出道的时间太晚,斗不过他们这帮强盗,专能霸气出场教训他们。
“怎么,我说错你们了吗?”打劫的和尚们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他们恶狠狠地盯着好管闲事的专能。
“怎么……,你们还想动手了?”他们几个坏蛋步步逼近,专能又不是被吓大的,他一点都不怕这帮混蛋。
高大威猛的光头男直接当了地逼近,本想对专能使出一记窝头拳,但是专能不躲不藏,这种豁出去不怕死的精神,光头男顷刻心寒,胆颤心惊,不敢再继续造次作死,他就算再狠毒也不敢当面得罪官府的人,以免惹来一波官司吃。
“我可是官家子弟,你们要是打坏了我,进去可得吃几年的牢饭了!”专能怕打架手疼,他索性爆出自己官家的身份,解决问题就应该一劳永逸,省得多添一些麻烦。
他们几个就见圆光三人来头不小,不敢轻易上前动粗杀生,应敌的恶和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赶紧走,走了就别回来了!”既然是他们自己要奔前程散伙,专能索性成全他们就好了,他一个人踹了一脚才算是解了气,这才没有跟他们几个穷凶极恶的恶徒计较放他们离开。
“人可以走,东西留下!”专衡的眼睛紧盯着他们手中提拎的包袱,将他们收拾细软的包袱留了下来。
五六个硬茬饶是大气都不敢吭,这才灰头土脸地逃出了白马寺信奉真理的殿堂。
“竟敢在佛祖的面前如此造次,真是没有一点规矩!”专衡心里气得不打一处来。
“当初我就警告过他们,可是谁知他们跟当年一样,一样的欺软怕硬!”专能十万个瞧不起刚才的那一堆垃圾。
圆光禅师冷眼看待那几个逃生的人渣,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估计是打心里瞧不起吧,如此糟糕透顶的人品,要是佛祖看了估计也会直摇头。
“好了,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该清的清,该捡的捡,我们今晚要在这里休息。”时候不早了,专衡要他们几个小和尚赶紧带队去收拾入住的卧房。
“觉悟,你带两名弟子收拾三间禅房出来,你师父不在,现在由我师父来坐镇,我就不信了,从今以后看谁敢造次?”从现在开始,由专能对觉悟发号施令。
“四师伯,我这就带人过去!”觉悟听话紧带人进去收拾房间,供他们三人短暂落脚。
专能照例去监牢探望二师兄,顺便让厨房给他做了一些吃食带去。
“那女的是怎么回事,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分明是不清不楚……”一个妇道人家对寺里的和尚不清不楚,这样的关系很难不让人不去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前段日子在寺集布施斋米碰到了她,见她心有慧根便送了一些经书给她阅览,你再想知道别的就没有了。”
知道这个师弟包爱打听,专贤老老实实相告,他一心修佛译经常伴青灯古佛,是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去谈情说爱的,再说他对情欲二字一分半点都不想沾,不然他当初为何早早的去寺庙出家做了和尚,就是因为他想施展抱负做与风月无关之事。
“她是有夫之妇,你是出家的和尚,于人伦道德,你们今生再无半点可能。若是你这身红尘之心被肆意激起,你这前半生的修习就全打了水漂,你既早已看破红尘就不要在贪慕红尘,像我等娇妻美妾虽好,不及一人自由随身重要!”老四好言相劝,劝老二不要一时糊涂,一时犯错,否则贻误天机误了自己的道。
“你干嘛去啊?”话都没说到两句,人就跑得不见了,专能没见了踪影,专贤抓着柱子上大声喊他。
“我有自己的业务要处理!”老四一脸傲娇,他耍性子现在不伺候了。
“我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吗?”一朝踏错,满盘皆输,这个道理专贤多少晓得一点,如今寺庙的生活是专贤自己求来的,专贤不敢再奢求其他破碎的梦,他只愿余生守着佛祖安安实实地念自己的经,过好一个身为沙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