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筝被罚站,两只细弱的手臂提着满水的铁桶,哎呦哎呦地叫唤,讨饶卖乖。师傅拿着戒棍立在她身边,威胁,不站满两个时辰不许休息。荣筝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他们这些师弟就在旁边偷偷笑。

后来呢,那个经常一脸严肃说要教训荣筝的师傅不在了,而筝师姐也变得不苟言笑。她继承了师傅的位子,成为了影卫之首。

时间太摧残,连沉砚都遗忘了,原来荣筝是个喜欢笑的人。

“抛开我自身所有的立场,筝师姐,你离开浮沉阁,是个正确的抉择。”

荣筝翘起一条腿,身下的吊绳跟着也摇晃。

月光倾洒在她柔和的侧脸,沉砚看见荣筝笑了。

“哪里有什么正确不正确呢,只是算不上后悔罢了。沉砚,打小儿你就是我们这些孩子里最懂事的一个。那时你个子矮矮的,和现在一般高……”

沉砚起初还在认真听,听到后来,不由得无奈。

“师姐,别拿我打趣了。”

荣筝收回比个头的手,又望向天边月。

“影卫之首的位子,硌得人难活呀。沉砚,我虽有预料,能接下我的也只有你一人。但真到了这地步,也着实心里不落忍。你自幼不喜欢人心算计,却终究被推上了这位置。其他十一个影卫,再加上杜鸿……杜鸿当然是最麻烦的一个。”

荣筝说到情动处,不免长叹一声。

为沉砚,也为自己。

但沉砚却早已把世事红尘看破。

“人生一世间,飘若风过牖。筝师姐,沉砚立于世间二十二载,行过善事,也犯过错事。算不得顶天立地一丈夫,碌碌一凡人尔。但无愧于收留、教养我的浮沉阁,已是无憾。”

他说今日与师姐一叙,收获颇丰,感触良多。

若有他日,希望能和筝师姐忘却所有不快,平心适意地对饮一杯。

沉砚走后未久,本来应该酣睡的陶眠突然说一句——你那师弟乌鸦嘴了,一般说出这种话,绝对不会应验,立马会出事。

果不其然,当沉砚回去复命不久,荣筝便打探到她的师弟因为恶疾离世的消息。

不知道究竟是体内的蛊毒发作,还是杜鸿的又一次手段。

石头山上的大石头再也等不来为它浇水的苦行人,荣筝也等不到对坐共酌的举杯人。

陶眠只是看她长久地站立在山门口,对着西边的方向,从朝霞初漾到晚霞漫天。

在红得映人的霞光里,荣筝说,师弟是早就知道结局了。

早知道结局,才要把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