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个天真善良的姑娘,只是可惜了,在这样的宅院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主,
我不知该怎么劝她认清现实,只是叹了口气:“君子学说好是好,但又有多少男人真正守?况且那是他们男人的,儒家底下的女人可惨着呢,你看多少经书说过女人?儒家是男人的儒家,我也不好跟着沾光。儒家的男德就是君子,女德嘛,你也是知道的,就是那么一套,我没办法说。至于道家、佛家,唉,都是出世的学问,被那些人学着了,也只会沽名钓誉…”
既然她对我真诚,我也就不太好伪饰。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原本以为她也会叹口气,没成想她即刻就反驳了我的话:“这点我倒是不同意,女人也能当君子的。我就想把女德改了,让姑娘们也要读书自立,可又不失温柔敦厚的品行。我知道那些男人就和豺狼一样,便也不想管他们,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我认为总是该有条路的。对了,那日我去二姑娘房里转了一圈,你看看,我找到这东西!”
二小姐?就是宫里那个吗?我点了点头,将那本小小的册子接过来,可是一打开,眼前密密麻麻的字让我觉得不可置信。
“《治国策》?这是从她房间里找到的?”
这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分明写的全是治国理政的法子,我从没想过传说中温柔沉默的苏小姐会有这般志向。她在书中一改儒家原有的体系,将女子置于温柔敦厚的诗教之首,以女子为圣贤的标志,甚至将周公,孔孟等人的想法都说成了是女儿家才有的想法,将男人争夺名利的行为说成是禽兽之举,不符合人原本的性与情。她更是高举孟子的恻隐之心,强调女子正是因为需要生养孩子才有了更多的同情,更适合成为圣王。只有女子成为圣王,这天下才可有安宁之日。
看着那一行一行蝇头小字,我觉得头脑一片混沌。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从没想过女人在儒家的天地里也能有机会成为圣贤,也从没有想过孟子的人皆可以为尧舜其实原本就包含着去除等次分隔的可能。
“这是苏溪客小姐写的?就是在宫里的那个?”
闻言,她又点了点头,忍不住赞叹道:“苏小姐这本书让我实在大开眼界,对了,还有她寄回家的古经,上面都是批注,全是她对于诗的新解。有好多字都是红彤彤的,颜色又暗沉,我看着,倒像是血…真不知道她是在何种情景下写出来的,又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寄回来,可是老爷就扔在墙角,连看都不看一眼,要不是我进去偷看了一圈,这些东西恐怕就要被扔了…”
血…想来唯一的可能,大概这些东西都是她被囚于冷宫的时候所写。之前三老爷犯过事,二小姐也受了牵连,被人诬陷险些丢了命,后来被关了三年,不久前才放出来,升了位分,日子才算好过。
这样想,她在冷宫里或许连墨水都找不到,这才沾血写的,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写下这些东西。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真是可惜她那般才华,终究还是在宫中见不得天日。不过就算不进宫又能如何呢?这天下终是没个可待的地方,纵使有那样的才华,也不过…”
虽然这样说,可我还是接过那本小书,细细的摸索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这是一个姑娘全部的心血,也记录着她对人世唯一的一点希望。
看着看着。我看到了一行用血写成的触目惊心的小字:“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吃着我的肉,喝着我的血还要嫌脏?就是因为我是女子,因为我靠着男人活着?真是可笑,真是可耻,既然在哪都会被玷污去,青楼和别处又有什么分别?明明是他们为了自己的欲望残害女子,你为什么要说女人是祸水?脏的是那些人,不是我,不是我们。”
望着这行小字,脑海中又浮现起和小丫一起祭奠郑家姐姐们的那个夜晚。我想起了小丫说过的话,想起了那三位无辜可怜的女孩子,也想起了那个叫宜蓁的姑娘。多少人被世道所残害,最终只留下了悄无声息的背影,被埋葬在了青春岁月,又有多少埋葬她们的人说一切都是因为她们懦弱无能,说她们生来低贱,可是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