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还能记起,自己被阿桃怂恿自刎的时候,在他的脸上看到的那一抹挣扎和扭曲。
陆玄枯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眉头轻轻皱起,手指不断的敲击。
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不管是为人,还是做事,大头儿子后期,都有点不像人了。
头一天还劝自己明哲保身,第二天就大义灭亲,怎么看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何况不节不假的工作五十年,相当于连续九九七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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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不是人。
忽然之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不是人.......
他的脑海里忽然涌现上一次死亡前的记忆。
当时的自己以为,自己不再是人,而是一道剑气.......
不是自己.......
一时之间,盘坐在寂寥殿宇内的青年道士,原本无喜无悲的表情发生了些微变化。
许多过去不曾被他注意和深究的细节,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斯命达跨入云门的那一夜,回首望向自己的淡金色眼眸。
自己随后的失控。
阿桃身上常常表现出的矛盾,挣扎,眼中不时露出的金芒。
还有!
他忽然想起,他不止在阿桃的眼中看过那道金色的光芒!
他曾在江南,跟踪过那位督察江南的天门长老,对方的眼中也有!
还有,邾长贵......
一道不可言说的想法涌上心头,陆玄忽然感到一阵轻轻的震颤。
仿佛是他从未在意过的阴影,从四面八方蔓延,此时此刻,终于隐隐现出一张大网的端倪!
他轻轻抬起头来,双眼之中神情莫名,看向乾景殿外......
京郊的养天宫外,两殿学士、三师三孤、 六部大臣、各地布政使班列在前,身后是满朝文武,两侧是带甲的精兵,山下是数以万计的百姓。
在两殿学士之前,邾贵帝亲自扶棺,就要将国师阿桃的棺椁送入养天宫内。
这是历代邾国君王的安息之所,邾国立国的千年以来,葬入此地的臣子,只此一人!
今日百官聚集,京城百姓围观,既需要送天下二代的国师最后一程,也有见证第一位外姓臣子入皇陵的意思。
邾长贵虽然已在位四十八年,但这座养天宫,算上今天,他也只来过两次。
上一次,是四十八年前送邾明帝。
他需要做的,只是将棺椁推入宫门,里面自有宫人接应。
养天宫内的宫人,都是邾氏王族的一个旁支。
这一族的男丁,自古以来,就是为了侍奉和维护养天宫而活。
午时刚过,未时到来,沉重的钟声敲响,礼部的尚书高唱着吉时已到。
群臣百官纷纷跪下,拜送国师。
邾贵帝已经伸出手来,就要将阿桃的棺椁推进宫内。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放开手。” 声量不大,声色平和,却夹杂在初夏的风中,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文武百官纷纷抬头,许多人面色剧变。
邾贵帝也抬头仰望着发声的人,原本平静的脸色陡然冷却!
供奉着邾国历代太祖太宗的养天宫高高的屋脊上,一个身穿黑白道袍的年轻道士,不知何时站在了上面!
陆玄!
夏风吹荡,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陆玄的黑白道袍在一片湛蓝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
“放肆!哪来的野道士,滚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敢站在那里!”
“罪该万死!”
几个御史台的小吏纷纷跳了出来,纷纷愤怒地对着屋脊咆哮。
对于御史台的年轻御史来说,想要搏出位,就必须珍惜每一个能扞卫正义的场合,至少表现出扞卫的姿态。
此时此刻,有人在敬爱的国师葬礼之上,站在大逆不道的地方,贸然打断葬礼的进程。
这已算是十恶不赦!
怎能不抓住机会破口大骂!
然而很快,他们惊讶的发现,朝臣中平日里比他们更尊礼法、更喜欢上纲上线、更容易癫狂的老头子们,竟然罕见的沉默了起来。
他们环顾一圈,竟发现朝堂重臣们无一例外,脸上露出了难堪的同时,还流露着,忌惮?!
原因无他!
这些级别够高的官员,在过去的三天里,都或多或少被屋脊上那个道士,拉进过小黑屋审讯。
他们清楚的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因此更不敢放肆!
屋脊上站着的这一位,不仅仅是当今天下真正意义上的最强者,同时,还有另一个更令人震动的身份——弑君者!
然而,国师在时,面对这位弑君者,尚且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