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喽。”
“汝问吾有何志向,吾曾言欲以吾家之舟,渡人无数,创渡人船队,振家族之业,继而称霸一方水域,威震天下,光宗耀祖,留名千古!”
“不记得喽……这人好比海中鱼虾,不知从哪儿来,不知从哪而去,沉沉浮浮随潮,来来去去随波,谁人能分清,谁人能记得。记不得喽。”
“不想吾一生心怀渡人志,勉励建功名,到头来,却无人知,无人识,渺若沧海鱼虾。为了些名利饵,上了那尘俗勾,落了那痴情网,终归了渔人口。到头来,不曾留微薄名,空余下无边愁……”柏度仁忆及先己溺亡之未婚妻,心中怅然不已,哀伤莫名。
“虾子又如何?体虽小,却有江海志;时虽短,却也历春秋;也吃过那海中珍馔,也行过那万里碧波。也有鱼友虾侣,也有恩仇歌哭。此生不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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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说的极是,吾已经放下了。威震天下也好,籍籍无名也好,都无愧侠骨丹心。富贵荣华也好,落拓潦倒也好,都不枉一生逍遥。吾曾在天地间,是吾之幸。然百年之后,天地间无人知曾有吾,思之令人痛哭。”虽口言如此,柏度仁心中却愈发伤感。
“可笑可笑,还说万事看开了,身后事却忘不了。无聊无聊,生前空为名利忙,身后还自惹烦恼。”老者言罢,起身而立,竟自槐树之中脱身而出,向远处一位头顶李子树、手持网兜竹篓的老者招呼道:“老李、今天收获几何?”
“网中空空,篓中空空。”
“好好,篓中空空能装千古事,网中空空能忘万古愁。”
“那今日便请汝吃一条无头无身鱼。”
“吾再赠汝一壶无色无香酒。”
“走,走!”
“……”柏度仁见两老者渐行渐远,心中暗道:真是两个疯癫之人!
柏度仁遂往自家庭院走去,竟见先己溺亡之未婚妻一身嫁妆,正安坐于自家堂前。
只见其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柏度仁一时竟分不清她是人是鬼。
柏度仁忆起其溺死之际正试穿嫁妆于身,那时他尚在人世。而她身亡之后,竟又是他亲手将其从水中捞起,安放入棺,亲自掘土填埋,一幕幕恍如昨日。
此刻,她竟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柏度仁猛地一惊,恍若活见鬼般,心中惊骇难定。旋即,他才恍然醒悟,自己如今亦是鬼魂一缕,这突如其来的情景,真真是……吓死个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