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棠枝带上证据,押着命不久矣的白穰出府了。王冉冉走出屋子,见不远处的花苑里,那位少年静坐在粉白满枝的杏树下,怀里盘着银蛇,一同望着天上的月亮。
时常围绕在他身边的少女此时不见踪影,直至“吱呀”一声,对面房门推开,走出那位明眸皓齿的姑娘。
她一探头,视线就找寻着少年的踪迹,发现他在杏树底下,亮起眼眸迈步走去。
走了两步,才扭过头来,瞧见檐下立着的王冉冉。
王冉冉见她转了方向走来,咬着下唇,似是斟酌措辞想说些什么。于是王冉冉先开口了:“姑娘与那位郎君,似乎关系很好呢。”
“……其实我们刚认识。”兰璎闻言微愣,这叫关系好吗?
也许吧,起码不用每天在病娇疯批男主手中顽强求生。
虽然她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样么。”王冉冉淡淡笑着,视线转向满院的绿树繁花,话语直白,却又似有深意:“苗人追求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最恨不忠。姑娘可要想清楚些才是。”
……好经典的小说台词。
兰璎想到少年那澄澈纯真的眼神,干笑两声,“多谢提醒。”
*
早春多雨,即便晴了几日,很快便又下起绵绵细雨。
采药人背着各种药草匆匆赶回,突闻府中变故,惊诧不已。
十年还魂草难寻,采药人这回没采到,兰璎便只取了一把普通的。
既取了药草,便要启程回中原。
路途遥远,众人雇了马车驶离远碧村,一路北上,前往距离最近的中原城池,汾和镇。
之所以前往汾和镇,除却距离最近以外,还因褚棠枝新找到的线索。
昨夜她将王远的账簿带回望隐阁,比对先前剿灭据点时记录的卷宗,破解出其中一个花形记号,正代表着汾和镇的某个家族。
也就是说,王远这本账簿确实和女尸失踪案有关。
“太可怕了,”兰璎搓了搓胳膊,“亏我们还在他家住了两天。”
“是我疏忽了,害你遇险。”褚棠枝满脸歉意。
“嗐,我这不没事嘛。”兰璎摆摆手,“是他们根扎得太远了,谁能想到呢。”
褚棠枝神色凝重,看来这桩案子,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不过她还是长舒一口气,稳住心神道:“不过王远虽与此案有关,但他大抵只是提供还魂草的,属于边缘人物,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与何人作交易。”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在府中安全住了两日,只要随便往饭菜里下点毒,就能让他们死得无声无息。
像王远那样直面硬刚的,不知他是当真这般蠢,还是被蛊虫毒坏了脑子。
兰璎一想起昨日被大刀架着脖子就觉得后怕。说实话,她和春鸣都不会武,褚棠枝也不敢轻举妄动,她都以为自己真的要苟不住小命了。
情急之下,倒是忘了银蛇的存在。
她一把捞起素湍,对着它的圆脑袋又摸又亲,一边朝旁边的春鸣道:“还好你养了这么条蛇,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春鸣还是没能调回阳间作息,在马车里时醒时歇,方才清醒了会儿,此时正准备再睡一回。
他身形顿住,唇角僵了僵,对这感觉感到陌生,但却莫名地并不讨厌。
垂落的乌发遮住了他大半神情,他深吸口气,扬起一个乖巧的笑,“不客气。”
虽然他有些想看她雪颈溅血,但那人的刀实在肮脏,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恶血,他和蛊虫们都不会喜欢。
这样美味的食物颇为难得,还是他亲自动手最好。
等待食物生长成最适合享用的状态,大抵也是一种乐趣罢。
山野烟雨朦胧,车轮在细雨中滚滚向前,车厢中光线黯淡,催人昏昏睡去。
少年靠着车壁,乌发披散,双目轻闭,笔挺盘坐而歇。
车帘偶尔被风卷起一角,漏入熹微的天光,薄雾似的,笼在他五官精致的面上,衬得他犹如一尊白玉雕刻的佛像。
静谧而又淡雅,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内里的癫狂心思。
褚棠枝日夜忙碌,此时也合眼歇了。只剩兰璎夜里睡得足,并不困,捏着帘子看向车外的山野河湖。
车行渐远,夜幕渐至。因着雨雾,天上的星月也朦朦胧胧,瞧不明晰。
只依稀望见,银月蒙了一层轻薄烟沙,几近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