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振国睁开了眼。
他四处看。
看头顶的白炽灯,看上臂上方的吊瓶,看手心里涂抹的药水,最后,他把目光定在秦妤脸上。
慢慢地,他的眼里都是泪。
一开始只是流泪,渐渐地,他哭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嘴唇都微肿,眼泪淌过他那生了冻疮的脸,像是水流过沙漠,竟然还有清晰的印迹。
小小年纪,哭出了苍凉和沧桑。
秦妤看着沈振国哭得一耸一耸的样子,轻轻的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又倒了温水给他喝。
沈振国不喝。
秦妤不强求,不制止,不安慰。
任沈振国哭了很久很久。
等他从张着嘴呼吸到渐渐能收住了眼泪,秦妤才拿毛巾给他小心翼翼地擦脸:“哭出来,好受一点吗?”
沈振国摇摇头:“不好,我还想哭,特别想哭。”
秦妤:“那哭吧,我在这里陪你,想哭多久都行。”
沈振国倒是不哭了,瓮着声音说:
“算了,我还是不哭了。这里真好,真暖和,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床,这么干净的被子,早知道挨枪子能睡在这里,我应该早点挨枪子的。”
秦妤:“那倒也不是的,宋皋挨了枪子,就死了,现在躺的地方应该是冰冷狭窄的停尸间了。”
“他死了?”
沈振国瞪大眼,一下子坐起来,甚至还牵动了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秦妤认真地看着他的神色:“是的,死了。”
“真的?”
“真的,是警察直接来告诉我的,有死亡证明。他毕竟伤得重,又被人打,死得还蛮合理。”
沈振国咬住干裂出红缝的唇,没再问,但神色严肃得像个警察。
秦妤默默想了一阵孩子该有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他死了,你是开心,还是难过?”
沈振国抬眼看了看秦妤,轻轻地靠回枕头,不说话了。
秦妤也不催他,从床头柜上拿过保温桶,把里面的米饭和菜给沈振国看:“来医院之前我去食堂打的饭菜,有红烧肉和煎豆腐,都是很软烂好吃的菜,要吃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