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市是西南边陲的一个地级市,说是市,但市中心也和一个镇子差不多大,当地人都喜欢称它“镇子”。据说当年由某位领导亲自题名,小镇四面环山,沿金沙江干流有一条出路,接壤贵州四川,该市的人世代以铜矿为生,最好的铜矿远销欧洲。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出支边计划开始,这里涌入了北京、上海等地的人,七八十年代,随着铜矿的盛产,广州、香港等地的人也慕名而来。全国各地的人纷至沓来,过度开采,九十年代矿产资源逐步枯竭,采矿越来越难,一些外资纷纷撤出,只剩下依旧坚守着这片山域的地头蛇们蠢蠢欲动,把手都伸到了赌场和走货上。这其中以山家和盛家最猖狂。山家管赌,盛家管货,互不干涉合作共赢。到90年代中后期,山川的赌博业进入了最昌盛的年代,坊间有“十个人有九个赌,还有一个在跳舞”的说法,而所有人对赌博的沉迷都是从麻将馆里10元一张牌开始。
1998年是山川市有史以来最热的时候,四五月份的气温就已经到达35度,七月更是接近40度,进入雨季以来就没有下过雨,这反常的天气让一个四面环山的山旮旯像一个桑拿室,闷不透风,周围的人也不免变得浮躁起来。而张欣欣的不幸也就是从那一年的夏天开始。
“又去赌又去赌?你这赌博的习惯什么时候能够戒掉?”
“老子不要你管!”
“那日子还过不过的?”
“不过拉倒,爱去哪去哪!”
“嚓~””
“摔,你再摔!”
张欣欣熟练地关上房门,戴上耳机,把随身听的音量开到最大,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贴着的谢霆锋,任由房门外的爸妈争吵,这样的吵架已经不止一次了。
这个初三的暑假对她来说度日如年,原本她有着爱她的爸妈,有着她喜欢的爱好画画,有着快乐幸福的生活。可是在三个月前被彻底打碎了。爸爸张光荣突然迷上赌博,一开始只是在和单位里的同事打麻将打升级,10元一张牌,慢慢地越打越大,50、100元一张牌,在那个工资只有2000元一个月的时代,100元一张牌已经算是赌得很大了。当然运气好赢钱的时候张光荣会买菜街子里的烤鸭或者街对面羊肉馆的羊肉冷片回来打牙祭,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两个月的工资都输光了。老人们常说十赌九输,他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是输,据说是被单位的同事做局了。
妈妈去张光荣同事家闹过几次,像河东狮吼一样站在走道上骂、诅咒。本就是一个职工大院的,闹僵了也不好看,渐渐地同事们便不约他打麻将。他只好去和外面的人赌,麻将、赌老虎机、德州,越赌越大,妈妈没辙,只能吵,每次他赌回来妈妈总要争吵,丢花瓶摔碗筷,酒瓶子乱扔,总是哭着吼:“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每当听到爸妈因为赌博吵架,甚至打架,她便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做题,努力复习准备中考,虽然她在的一中是完中,她的成绩也在班里前十,完全有能力直升本校高中部,但如果要进快班,就还得再加把油,因为只有努力考上快班,以后才有机会出去,离开这该死的小镇,她受够了爸妈的争吵,受够了单位大院里大人们对她的指指点点。
拿中考成绩单的那天,妈妈一如往常早早起来给她做早餐,一碗炸酱面,她吃完面条,妈妈给她扎头发,她喜欢扎一个高马尾在脑后,自己扎不好,总是要用手撕一下,有时扯得头皮发疼,妈妈用毛线裹一圈橡皮筋,黄的、红的、粉的,一大盒,毛线裹的橡皮筋不会缠到头发,头皮也不会疼。
可能是放榜的紧张也可能是妈妈太过于平静,她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当她兴高采烈拿着中考成绩回家的时,才发现家里的存折、妈妈的化妆品全不在了,那个贴着水冰月贴画的衣柜也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妈妈走了,就这么悄悄地走了。她迟疑了片刻,便起身进房间听歌,没有去追也没有去打听,心里竟没有一丝难过,从此她再不用听乒乒乓乓的争吵声,从此妈妈再不用遭受一个赌鬼的折磨。于她于妈妈都是一种解脱。
爸爸赌博妈妈离家出走的消息很快被整个小镇传得沸沸扬扬,小地方就这样,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就大家都知道了,在这个没有秘密的小镇,无论她走到哪,总会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你们知道她妈跑了吗?”
“听说是和一个矿老板跑了的。”
“不是说和香港人跑了的吗?
“没妈的野孩子,还指不定怎么作呢!”
“赌鬼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吧?还是让我家小孩离她远点。”
……
每每听到这些声音,她总的会微微抬头,嘴角努力上扬,她感到恐惧及厌恶,恐惧未来的生活,厌恶小镇的一切。面对这样的恐惧和厌恶,她只能用笑来伪装,用努力挤出的笑容告诉自己没关系。
那年夏天发生了太多事,赌博的爸爸,出走的妈妈,中考,还有四年一届的世界杯,复习之余她总喜欢看电视,换台时多停留了几秒钟,一个风一样的男子一晃而过,他追逐球风追逐他,瞬间爱上了这个叫做迈克尔欧文的球员,爱上了足球这项运动。当然,除了足球,还有一个叫做王旭的人也闯进了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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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在那个夏天听到李善说王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