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晓晨见谢梦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点悲戚又很决绝,她想还是让她放松一下,她给谢梦又倒了一杯茶:“既然来了,见慧明法师很方便,咱们先不着急立刻找到答案,你看这个寺院环境很美,要不要我带你去转转,观音像那里是个格外清净的地方,山上风景也好。”
“好的,趁着阿木睡着,我跟你去转一转。”
潘晓晨带着谢梦在寺院里转了一圈,给她介绍自己熟悉的那些殿宇,她们绕了观音像三圈,就回来了,谢梦担心阿木醒了找不到她,两人约好,听到打板声去用午餐,就各自回房间了。
午餐后,谢梦和阿木又去找慧明法师,这回谢梦没有叫潘晓晨,可能有外人在场,慧明法师不便说话吧,潘晓晨非常能理解,她给白云间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回来,两人约着在寺院里见面,然后一起去办公室找贤忏,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做的工作,贤忏一见她俩,开心地打招呼,巧的是这天又是统计整理功德金的日子,一大堆钱在桌子上,潘晓晨和白云间轻车熟路地加入数钱对账流水线,散乱的钱按面值被一一整理好。这回功德金和账单核对无误,贤忏入账,把钱放进保险箱,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已经到了晚餐时间,潘晓晨和白云间去用餐,在五观堂看到谢梦和阿木,她眼睛红肿着,默默排在队伍中,阿木像霜打了的茄子,有点沮丧地跟在妈妈身后,饭后,潘晓晨等着跟谢梦一起回去,她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想谢梦如果想说会告诉她,如果不想说问了就是彼此尴尬。相对于调查结果,她更想关心谢梦,她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坚强的独立女性脆弱的一面,慧明法师的突然离婚出家,换成别人,不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但她的痛快是表面的,这些年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消化这件事,显然,她的努力还没有到位,如果她彻底消化了,再见到法师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起伏。每个人面对消解喜怒哀乐,都有适合自己的方法,别人的验方无效,她陪着谢梦母子回到住处,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
潘晓晨拿出带来的旅行茶具,很小巧的一个包,里面放着骨瓷盖碗,公道杯,四个品茗杯,一条小茶巾,一个茶夹,潘晓晨自己配了一个白瓷玉兔筷子托作为茶夹搁,可以把茶夹放在上面,还配了一个雨花石扳指,作为盖置,放盖碗的盖儿,品茶是入道的助伴,潘晓晨采访过很多制茶大师,品过他们亲手做的各种茶,之后她也爱上了喝茶,尤其是喝过道真法师的茶之后,她更加爱上了喝茶,有序地把茶器拿出来,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简单布置了一个茶席,烧水、温杯、投茶、注水、分茶、品茶,整个过程心神凝聚在动作中,调动起眼耳鼻舌各种感官,通过色香味形的赏鉴,感受茶在口腔中的释放,如滚珠、如细流、如朝露、如初雪,如临山间、如照朗月,不同的茶给人的感受不同,细细品味每一道茶的不同滋味,就是一个类似禅修的过程。禅茶一味的高妙,潘晓晨窥得了一二,由于深得其享,所以欲罢不能,日常有空时,总想泡一杯茶,出门出差时也会带着旅行茶具。
潘晓晨喝了第三道茶,听见有人敲门,她起身打开门,谢梦站在门外,潘晓晨微笑着招呼她坐下,给谢梦泡了三道茶,谢梦来时面上还是焦虑沮丧心事重重的样子,喝了三道茶之后,她的眉头慢慢舒展了一些,她望着窗外的观音像说:
“我之前听过弘一法师的故事,没想到这故事发生在我身上,当他的日本爱人到寺院找她时,问他什么是爱,法师说‘爱是慈悲’。”
潘晓晨静静听着谢梦讲,没有打断她:
“听故事时我不能理解法师说的‘爱是慈悲’,现在我是故事的主人公,依然没有领悟这句话的深意。”
潘晓晨继续给谢梦泡茶:“慧明法师也说了这一句?”
谢梦摇摇头:“他没有,今天我和阿木去见他,他说他不得已,请我理解。问他有什么不得已,他不说。任凭阿木怎么求他,他很痛苦很心疼孩子,但他还是坚持继续留在寺里。”
“能不能这样理解,虽然我不了解法师的'不得已'到底在哪里,但是我感觉你对他是慈悲的,你自己吞下所有苦,成全他抛下一切出家,在他不给你明确的解释时,不去痴缠追问,我感觉你才是真的爱,才是慈悲。”
潘晓晨说的这番话,说到了谢梦心坎里,她的眼泪簌簌而下,这眼泪不是悲伤,而是放下,有一个人如此理解她,体谅她,她瞬间感觉被治愈了,她决定放过他,放下他,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很多问题不去追问,答案自然随着时间水落石出,如果一直没有答案,那问问题其实也没有必要了。
痛快淋漓地哭了一阵子,谢梦擦干眼泪对潘晓晨说:“谢谢你,晓晨,你治愈了我多年没有痊愈的心疾。”
潘晓晨起身走到谢梦身边,伸出双臂,谢梦坐着把头靠过来,潘晓晨用手摩挲着她的肩膀,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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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梦,你很棒,你要好好的,开开心心把阿木带大。”
谢梦像个孩子靠在母亲的怀里,此刻她心里的怨气彻底没有了,她不再追问慧明法师,一旦放下追问的执着,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就不再成为困扰,放下就是清凉,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放下这个动作可是力有千钧,拿起容易,放下难。无意中谢梦通过这个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分手,悟到了佛学的道理,这是她的因缘。每个人入道的方式不同,入道的缘起其本质是相同的,就是痛苦,人人都想解脱痛苦的束缚,于是找到解脱痛苦的方法并行之有效,就是打开了入道之门。
谢梦请了年假,也给阿木在学校里请了假,她想既然来了就让他们父子多待几天,经过那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下午之后,阿木见到爸爸不再上前,他心里对爸爸的思念在见到的那一刻已经缓解,见到爸爸,他对他不亲,总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阿木感觉爸爸不爱他了,这些年没有爸爸他已经习惯了,看情形爸爸不会跟他回去,阿木心里已经把爸爸留在这里了,相对于成年人,小朋友更容易放下。他跟妈妈和小潘阿姨去爬山,去转观音像,去上早晚课,去做义工,到大寮帮忙洗碗、摘菜,寺院里又组织了一期禅修营,妈妈和他一起报名参加,这一系列的活动都是他前所未见的,他充满新奇地投入到这一切新体验中,感觉这个寺院很好玩。
这天谢梦晚上来找潘晓晨,她一脸疑惑,潘晓晨有点奇怪,她已经放下了对慧明法师的情执,这几天都非常开心,又发生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