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黎来不及为他这句话感到悚然。说时迟那时快,瞿安长身,原本借以支撑着身体的长刀已经以迅捷无伦之速动了一动,在地面拖出了一道毫不起眼的光弧。这光弧没有碰到任何人,可夏君黎看见了——火花!刀尖划过之处的火花好似溅在了他心里,他感到心脏被恐惧灼得提起——果然如他所料,此地定消埋有火药之属,才足令瞿安敢说出“同归于尽”这样的狂语。他反应不慢,左手已然抬起,一股凛风追击而去,欲将那将展的火星湮灭,可——他终于还是快不过预先布下的引线机簧。瞿安比他更清楚一切关节所在,那一刀除了带起了火星,显然也触发了什么机关,在夏君黎的掌风压到之前,火花忽然从几点变成了十几点——凛风侵至,十几点尽灭,可——十步之外却接着泛起又两三点火星,几乎同时,再十余步远处地面亦亮起火光——夏君黎心中一沉,那是——埋于屋侧的引线已被点燃,清晰无误地向着屋内的方向——或许是堆积了硫磺火药的所在——伸延而去!
这须臾之间夏君黎心中不知转过了几个念头。是应追击那火光而去,试在引线燃尽前将其扑灭?还是赶快向后掠走,保全自己要紧?那引线机簧是瞿安所布,方才已然连续跳跃彼此触发,焉知此处灭了是否还有下一处,即使没有,这一处已在二十步之外,或许下一瞬就要触及雷火,纵然飞身前往把握亦不足,当真值得冒险?倒还真未若后退避让,虽不知威力几何,总是愈早、愈远愈是安全,反正原本自己不就想销毁一切证据,最多只当这趟白来,只是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把瞿安一并带走,若真让他和这间屋子“同归于尽”了,那便当真是输了个彻底。
也不过是心念电转的一个刹那,他已经一步上前抬手提住了瞿安的衣襟。瞿安并无反抗之力,只冷笑道:“不必如此,你心中分明有恨。”说话间,夏君黎早就将他拖出了屋前,揪着他一道伏倒在地,以期少受几分雷火爆裂之伤害,这一句话倒是将他激怒了:“我不该有恨么?难道只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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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还想说下去的。他本来想说,难道只许你恨伤害了你的世道,却不允旁人心中有恨?你有什么家仇难解、有什么阴谋野望,我都不在意,可你利用你身边之人的信任,挑唆离间,陷害无辜,你甚至敢对我在意之人下手——我凭什么要还对此无恨?只凭你是我所敬重的凌大侠的父亲——一个从未真正待他好过的父亲么?还是凭你是救过我一命的俞前辈的弟子——一个忘恩负义、从未回报他的弟子?
可是他没有来得及。他的心在此刻忽然被恐惧充满,不是因为——引线燃尽了。引线还在燃烧,比想象的久,夏君黎回头看它——它正将触及屋墙。而是因为——他忽然听见刺刺的声音。
他不知道刺刺为什么放开了卫枫,为什么会与他一起从另一端跑上来。但这现在不重要了。他应该早些听到的——只是因瞿安这该死的“同归于尽”,令他满心皆是对趋前还是避后的抉择,竟没有注意他们二人靠近的脚步与呼吸。他现在明白——他选错了。事实证明,他若方才选择向前熄灭引线显然应有足够的时间——就算瞿安或许会因此逃跑,至少刺刺不会面临这样的险境啊!
刺刺当然是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君黎哥!”他却只能嘶声向她喊道:“快伏身!别过来!”可是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这么近,根本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望向那即将穿越屋墙的火花,虽知几无可能还是本能地飞身向之掠去。一股从未有过的疾劲之力从他掌心奔腾而出,巨浪般涌向那坚硬的高墙,好像当真还能穿透了墙面,击碎那缕通向死亡的烟火。
刺刺确实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夏君黎从来没有与她说过瞿安身世的真相与突火枪的故事,她当然不可能想到此处还有火药这回事,卫枫就更不必说了。不过两个人的脚步还是迟疑了一下。夏君黎说别过来,让他们快伏身,这几个字总还是听得懂的。只是刺刺的目光一直在夏君黎身上,卫枫听了他这一喊倒是警觉地四处看,险险望见了火光钻入屋墙的那一刹。他不谙雷火机关却到底也是见多了奇兵异刃的半个行家,心头知晓不好,什么也未及多想,只一把将刺刺向后拉过了,带了她便往地上滚。他心跳得从未这般快过,不过这一次——当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他只是——只是太害怕,怕自己保护不了她,而已。
刺刺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地,只觉卫枫竟以极大的力气将自己死死按住了,一时惊诧莫名,喊道:“放开!”她已经看到,夏君黎以几乎看不清之速冲向了那屋角,她多少也明白了什么,可正因为此,她更要用力挣扎。“君黎哥!”她几乎哭吼起来,在那般局限之地伸掌击向卫枫。卫枫的身体因此稍稍放松了一刹,咬着唇,依旧一动不动。
电光石火之间——谁也不知道夏君黎究竟成功了没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有那面墙承受不住力道,坍塌下来,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雷火之力正袭向自己。所有人的心中大概都空白了——空白了不知多久,待到完全回过神来,方意识到——没有什么发生。除了瞿安。他深知这条机关路径上的一切,自然早就知道结果。夏君黎只身掠向引线时,他就已动了——只是没有人顾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