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璁从山东回到了京师。
他这一路,但凡碰到个人都要与他讲起‘好自为之’这四个字,且这还是心思好的。
自古以来,凡为天子酷吏,最终必然不得好死。
真要说起来,这道理张璁自然懂,但人生在世,哪有这么多的选择,当初皇帝找到他的那会儿,他选择不为酷吏难道就能活?
当这紫禁城是什么地方?
红墙黄瓦,殿宇成群,广阔无际,从午门到端门,这段路不长,但异常开阔,而且,似乎比以往更开阔,只身行于此处,就像海上一叶扁舟,漂浮不定,随时都会倾覆。
那个戴着皇冠的人早已为所有人安排了结局。
“臣张璁,叩见陛下。”
皇帝不喜那些神神叨叨的装扮,道、佛之物不在乾清宫中体现,御案之上是奏疏几本,笔墨纸砚一套,再有就是些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
“平身。”
“谢皇上。”
起身后,他双臂竖直,弯身而立,头微微低着,不敢直视天子。
“山东的事都办妥了?”
“回皇上,都办妥了,虽还未结束,不过各府、州、县都在正常上禀进度,若遇阻滞,臣收拾了就是。”
“重新编好的鱼鳞图册,在各级官员都署名之后,给朕一份。”
他要在户部留档,同时派人核查,只要有假,署名官员皆有连带责任。
“是。”
“朕已向江南下了旨意,应天、凤阳、浙江、江西为第二拨清田之地,你自今日后坐镇京师,总为调度,山东就不必再去了,江南也不必。”
“是。”
朱厚照起身,从御案后走出,绕至他的身前,近了以后低声说:“随朕来。”
这是乾清宫的正殿,向左而去,才是内里暖阁,不过夏日通风,并不闷热。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正在清田的山东,实际上各地闻到了味道以后都在给朝廷上奏疏,他们罗列张璁的种种罪名,恨不能生啖其肉,最初是说他贪墨,而后就是残害人性命,再然后利用皇帝的说法都出来了。
京师当中,少有人为其说话,火上浇油的倒是不少。
当下的官场激烈异常,士绅之间遍布骂声,所有人都欲除之而后快,所谓的朝堂风云,站在朱厚照的角度看,也不过如此,他只要不点头,谁也动不了张璁。
历史中,如果是软弱的帝王,明朝的文臣们大概又要集而共谏了,唯独碰上嘉靖这般手段狠辣的,吃过几回亏,那就只能暗中谋划了。
就像现在面对正德皇帝,这些奏本上的再多,京中重官可有敢冒头的?
可是……
“朕自小长在宫廷之中长大,于权力各方相互攻讦,各为己谋之事早已是司空见惯。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他们拿朕没有办法,倒是想了不少法子来对付你。”
张璁不解圣意,忽然听到这话吓了个半死,直接跪倒在地,“微臣有负皇上重托,请皇上赐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