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不少溃军,在部分死里逃生的东胡将领的收拢下,收缩到了襄阳城之中。
但士气极为低迷,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
若汉军能继续维持这样的攻势,大贺履根本不知道襄阳城会在哪一刻失守。
任谁都想不到,仅仅数月的时间,汉军就成功渡江,本来高枕无忧,可以成为大后方的襄阳坚城。
竟好像成了一座,随时都可能被攻陷的城池。
说不定还会成为,整个荆州之中的孤城。
甚至大贺履都微微升起了一些投降的念头。
现在的汉军也不像以往那般,没有俘虏了,还是有生还可能的。
不过只是微微一个念头而已。
毕竟大贺部是石周曷部下属的一个小部族,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族人在蜀中。
他倒是能投,可他一投,以石周曷阿虎的暴虐,大贺部只怕不复存在了。
“父亲!”
大贺履刚刚重新布置了城防,想要休息一阵。
只是闭上眼没多久,便被人打破了平静。
他抬起头来,却是见到了自己的三子,大贺楚材。
大贺楚材身材高大,满面胡须。
大贺履今年七十六,大贺楚材是他五十岁时所生。
当时大贺部的首领,还赞其“吾族千里驹也,他日必成伟器”。
事实也如此,当年不过八岁的大贺楚材,在东胡人攻打襄阳城六年后,城破之时,以幼龄进言。
阻拦了石周曷阿虎对襄阳的屠城之举。
城中百姓无不感念,以至于,后来大贺履的襄阳郡守之位,才能够坐的如此稳固。
“你有何事?”
大贺履向来喜爱这三子。
不仅才智出众,少有盛名,而且崇尚儒道,喜欢结交汉人。
这在东胡人之中,相当少见。
当年还差点被刘宾收作弟子。
“孩儿知晓父亲此时心中烦恼,想送件礼物给父亲。”
大贺楚材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用绸布盖着。
“这是什么东西?”
大贺履一惊,以往这个架势,绸布下头盖着的,都是脑袋。
难道是那刘雉儿的脑袋?
或者说,你杀了只鸡,把鸡头塞这底下,让咱爷俩自我欺骗自我安慰??
“父亲一看便知。”
大贺楚材将盘子送上前去,放到大贺履座前的案上。
大贺履掀开绸布,见竟是一封信件,便打开翻阅几眼。
只是几眼,他就已是皱起眉头。
“郭氏.竟敢如此?”
大贺履站起身来,不怒自威。
哪怕神情疲惫,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意。
这信件竟是城中大族,郭氏家主所写,还是写的血书。
大贺楚材微微叹了口气。
血书是他送来的,内容自然也早就看过。
郭氏的意思简单明了,愿意当内鬼,帮助汉军拿下襄阳城,乃至于整个襄阳郡。
和长沙郡的孟氏差不多,只不过郭氏的态度更加坚决。
“嗯”
大贺履收起了怒意,心中还是有些难以平静。
不过也并非不能理解。
郭氏本就是大汉忠良之后,当年苦守襄阳城,抗拒东胡人足足六年的襄阳郡守,就是郭氏之人。
最后城破投降,也是为了保全城中军民百姓。
而自家孩儿一直和郭氏有往来,与如今的郭氏家主,更是相交莫逆。
这么一看,血书从何而来,也再明显不过。
郭氏有忠良之后的身份,而且汉军又是王师,势不可挡。
既然已经渡过了长江,后续攻打襄阳,肯定也是必然的。
而且这也说明了,只怕如今这襄阳城不平静。
除了极少数天真的东胡人之外,人人都知道,汉军对襄阳是势在必得。
他们隐隐约约,都意识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现实。
汉军既然渡江,那么襄阳城的城破之祸,就迫在眉睫了。
是要学着那孟氏家主孟徽,先给东胡人当狗,再丢了脑袋。
还是先暗中效力大汉,争取足够利益呢?
反正没人对汉军是否能攻破襄阳城,感到怀疑。
既然如此,还是得早做打算。
见着父亲在思考,大贺楚材也不多言。
他自然知道这份血书的作用。
郭氏在城中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因为忠良之后的身份,如果这份血书,被其他世家大族所知晓,所有这些犹豫不决的人,只怕都会站到汉军一边。
哪怕抛开忠于汉室的观念,为自己的日后考虑,他们也会这么选择。
除非东胡人直接把他们给屠族。
不然襄阳城迟早会归附于大汉,那么只有倾向汉室的群体,才是既得利益者。
哪怕一些东胡人,只怕也得考虑起后路。
不过,也有例外。
大贺楚材就是例外。
他喜好儒学,忠孝是必然要提及到的。
他的忠孝,是对石周曷部的忠,是对大贺部族人的孝。
他当然知道,汉室是天下正统。
但他同样也认为,东胡八部如今的版图,同样是列祖列宗,用马刀一寸一寸拼下来的。
那么作为后人,作为臣子,自然得守好。
呼——
大贺履常常呼出一口气,老了,看见这封血书,竟也会感到心力憔悴。
他颤颤巍巍的拿着血书,手上抖了抖,想拿到蜡烛边点了。
说来,这蜡烛还是通过商贩,弄来的鲲烛。
他不想为大汉贡献税收,所以没付钱。
当真好用,不仅耐燃,还带着一股香味儿。
大贺楚材忽然出言道:
“父亲且慢。”
“嗯?”
大贺履惊疑一声,手中动作停了停,皱起眉头,凝视着大贺楚材,不悦道:
“你这是何意?”
“此物里外不过百字,但若是一经传扬,必然会让城中汉人生出贰心。”
“若是弄得民心不稳,发生暴动”
大贺楚材却是微微昂首,不卑不亢,吐字如珠,铮铮而道:
“父亲以为我东胡的命运,便在这区区一张薄纸上么?”
“没有血书,难道城中汉人就不会有贰心吗?!”
“襄阳城,死守是破,不守亦破!”
“纵然孩儿不懂兵书战策,也把那汉军兵将如何,大汉天子如何,看得清清楚楚!”
“你怎敢出此荒谬之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