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图个啥呢?”

“儿子知道您忠心,知道您对陛下感情深厚,也知道陛下待您不薄。”

“可是啊,父亲,您能与孩儿说一声吗?您到底图个啥呢?”

“带兵的那位是皇帝,回来的这位不也是皇帝?说来说去,这都是他赵家人的家事儿,既然是家事儿,做臣子的,还能断得清楚不成?”

刘邦并没有直接去皇城,而是绕到了长庆坊这里来……

这里,便是辛次膺的家了。

自己赐给他的宅子在城北,这是他原来的屋子,加上临安府衙又有住的地方,所以在这寸土寸金的临安城,辛次膺倒是有些财产。

街上仍然是没有多少人,在那院墙的后头,他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听见了里面的人说话。

多说人都喜欢窥私,他也不例外,顿了顿,终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安静的听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听见辛次膺说话,反而是刚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您大公无私,您为国为民,您忠心耿耿,这些都没错,这些年来孩儿何时多说过一句?”

“但今日,本来就是您开一句口、服个软的事儿,您怎的就偏生要去撞那南墙?怎的就,就要是今日!”

“巧娘嫁到咱们家来,连半天的安逸日子也没过得,不是在家里操持家务,便是带着您的两个孙子读书,她做错了什么?爹,孩儿不懂,孩儿真的不懂!”

这人越说越激动,刘邦也大概知晓了他的身份,想来就是辛次膺的儿子了。

本来还想着这人不是东西,可又想到他老婆刚刚被人给逼死……

一群跟着的护卫只见官家在原地摇了摇头,却不知是陛下听到了什么。

辛次膺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是爹对不住你……”

老头儿明显也上了情绪,这话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问得太多,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正如你所言的这般,官家待为父不薄,我……我不能!”

他儿子激愤道:“连权宜之计也不可了吗?!”

那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良久,才听见老头儿叹息了声。

“可,但就是可以,所以才不行。”

“你自幼也是念圣贤书长大的,脑子里装的东西也多半来自于圣人,为父不比你聪明,学识也不比你高,可是我儿,我还是有句要说的,你若听得进去就好,若是听不进去,那便当为父在说疯话儿吧……”

“开封城破的时候,刘氏仲偃公,兵部刘尚书的父亲,明明能走却没走,自缢守节,”

“李氏清卿公,随二帝北上怒斥完颜兀术……明明不说话就能活,他却仍说了。”

“往上数个一千年,诸葛武侯以一州之地抗魏九州……我儿,他们都是不世出的能人,他们便就想不到那‘权宜’二字了吗?”

“这二字,分明是卑劣之人为自己的卑劣所寻的理由,分明是懦弱之人为自己找的出路!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说到底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刘邦竖直了耳朵,听他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皇帝此刻算是明白了一些,怪不得很少听见有人夸刘季是个大英雄。

这话很难说服他的儿子,甚至连外面的刘邦也说服不了,毕竟这位陛下向来觉得权宜是可以权宜的,远的不提,种师中那老头儿就是个例子。

“儿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又紧接着道:

“二郎在岭南来了信,说在那边过得自在,一直邀儿过去……儿一直没有答应,如今……”

辛次膺有些慌了神:“如今怎的?”

“如今,待巧娘丧事过了,儿子便去寻他,您要做您的英雄,儿子不拦着您,您也别拦着儿子。”

辛次膺老婆死得早,又没纳妾,一共只生了两个儿子。

老二的一个继承了他年轻时候的风范,喜欢到处作死,最近才在岭南安定了下来。

临安城里陪着他的这个,是辛家的老大,前些年秦相爷秉政,辛次膺的日子也不太好过,而且他本人就是最反对大臣子弟荫补做官的一个,韩世忠的儿子补个寄禄官,都被他给强行阻拦了下来。

更别提他的儿子了,四十岁了,现在也是个白身。

“爹知道了……”

辛次膺好似脱了力一般:“明日爹便去吏部递辞呈,与你一同去罢。”

这话一出,他儿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邦却是不干了。

双手双脚撑着两边的院墙,几下就翻上了墙头,吓得一众护卫赶紧跑了过来,纷纷伸出手在下面接着。

“爹……您这又是何苦?那岭南山高路远,您又这把年纪了,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您还是别去了。”

刘邦身手敏捷,两三下就翻了上去,见辛家父子就在院中的树下坐着,他儿子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应该是女尸,想来这就是他的媳妇儿了。

“你儿子说得对,老小子,都不问老子就想溜是吧?”

他这般不正经,辛家老大还不认识这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又是王燮他们的人,正想上前呵斥,却见背对着墙头的父亲,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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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这些天来受到的委屈如潮水一样的涌上心头,冲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邦整个人已经坐在了他家的院墙上面,他知道老头儿心里头难过……就像是小孩儿一般,若是自个儿摔了没人理他,他便能自己爬起来;若是发现有人注意到了自己,那便会开始哭喊了。

辛次膺现在,就是那个快哭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