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想着李昶竟如此快,就中了宝塔上的痴念,可这一层连机关都不曾发动,原因几何?
但时间并不容他们细究,只因负荆村剩下两个村民,似乎因长久的压抑,已有了发病的征兆。
“要快。”邵夫子从药囊中掏出两颗静心丸,给那两人服下,与沈昱一人搀扶一个上了四楼。
四楼之上,只设有一张圆桌与喜床。
桌上左右各坐着一对穿着大红嫁衣的人偶,人偶雕工精湛,神色栩栩,尤其是那新郎的神色,似能蛊惑人心。
“哟,新婚燕尔,挺有情调啊,喝什么好酒呢?”邵夫子走到新郎桌前仔细打量,谁知那木偶忽然扭头,原本空洞的神色竟有一刻鲜活起来。
反而,邵夫子的身形突然僵直,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随后拿出长针,就要朝着命门扎去。
方宁紧忙拦着,问向沈昱,“这又是什么招啊?现在的机关无招胜有招了?”
沈昱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与方宁一人拉住师叔一只胳膊,阻止其自残。
“雷雷,我到底哪儿不如那盖天派的元老头了,我恨啊。这么些年,我都不敢踏入赛河,你可知我日思夜想都是你啊。”邵夫子四十好几的人,抱着方宁痛哭。
方宁慌神间只觉得好笑,心觉这李弗苌也挺有意思,不要人性命,但设计的机关都往人心窝子上扎。
既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宁自是不与邵夫子客气。
她将先前问雷大娘要的寻踪草插进邵夫子鼻腔中,“闻闻吧,你的雷雷可是与我说起,你哪儿都不如元时掌门。”
许是寻踪草的药香将失智的邵夫子控住,又或许听到插进鼻腔的寻踪草根茎太粗,让他鼻腔酸胀无比,随着一声巨大的喷嚏落下,邵夫子理智被瞬间唤回。
他东张西望之下,确定了自己方才的丑态,原地怔愣许久,才道:“快上快上,最后一层了。”
沈昱与方宁对视一瞬,按下嘲讽的笑容,提步上了最后一层楼。
“最后一层疑念,你觉得谁会中招。”沈昱观察五楼结构,直达宝塔狭窄异常的穹顶。
李弗苌只给他们留了一人的身位,能站上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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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下有七人。
“我来吧师兄。”方宁见众人已是乏色毕露,主动请缨。
沈昱摇头,不等方宁阻止,率先踏上五层。
方宁就在离五层最近的台阶,本想将沈昱拉下,谁知五层台阶随着沈昱的踏入,瞬间错位,整层楼只剩一根廊柱连接剩余宝塔,其余平挪而开。
沈昱脚下,空悬十丈,只要李弗苌有心杀人,随时都可以将他扔下去。
沈昱脸色未变,回头看向方宁,叮嘱道:“若我有事,弃车保帅。”
他相信方宁能带众人走出去,这一路走来,方宁的聪敏远超于他。
亦如师傅所说,方宁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想罢,他缓缓闭上眼,等着李弗苌的机关降下。
谁知,整座墓室里,只有方宁的声音如地狱鬼呼,无比阴沉,“弃个屁啊,你死了,我们怎么走出去啊。沈昱你是不是也被夺去心窍了?你有什么心事吗?我要是李弗苌,我摔死你个妄自菲薄的。你给我想办法死回来。”
沈昱睁开眼,等了许久,不敢置信地向周围扫了一圈,直到看见自己脚下的木板上,刻字渐渐浮现出,“贪嗔痴慢疑,死之所惧,生之所需。佛之因果,由心而生,疑心向己,害人害己。”
李弗苌这一层,竟没任何的机关?!
宝塔重新复位,沈昱仍不可置信地看着完好无缺地自己,心中疑思满布。
“你是不是书读傻了沈昱。”方宁将沈昱拉回四层,责骂起来。
沈昱脑子一阵眩晕,恍惚道:“我记得师傅说起过,我比不上你。”
方宁一巴掌重重拍在他的后脑,尤不解气,“你不会觉得凭我的本事,能带这些人走出墓穴吧。大哥,你年少成名,我只以为你身上枷锁重,心思沉,没想到你还如此愚笨,师傅说过我们兄妹分工不同,各司其职。你何时变得如此疑心沉沉了?”
恰是这一问询,将沈昱如醉如痴的神志拉回。
确实,自他踏入五楼时,脑海中反复都是年幼时自己刻苦励志,而方宁不用付出分毫努力,只扫一眼就能记住自己辛苦几月读过的经书。
可这些妒与怨,哀与疑本不该是他的底色。
“噗。”方宁不知为何,胸膛如有刀绞,钻心噬骨的疼痛袭来,“我这是,被你气吐血了?”
邵夫子为方宁把脉,目色幽重,很快似乎想到什么,将沈昱等人的脉搏一一探寻,沉声道:“我们都中毒了。剧毒,没有解药。应该是刚才踏入宝塔时的檀香,我竟没有察觉。”
“有解药。”沈昱扶起方宁,是大彻大悟后的清醒,“痴慢疑三关,看似李弗苌并未设下陷阱,实则是他算过我们中毒的时间。等到了第三层楼时,毒素已入肺腑,我们自然会因为周遭食物的影响,而起了这些恶念。宝塔看似是生门,实则向死。”
方宁乏力地倚在墙垣休息,心底怒气升腾,“李弗苌这不讲信用的。信里说的都是假的,他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
沈昱嘴角勾出抹胜券在握的笑,看向塔外耳室的两壶瓦罐,无比坚决,“向死而生,是李弗苌的本意。我猜那瓦罐中,应有解药。”
方宁与众人虽不完全信任沈昱,但如今也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极力爬到瓦罐前,用手掌盛拖出一汪清水,无色无味。
方宁率先喝下,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老娘真死了,去地府抓你李弗苌小辫子。”
念落,方宁只觉周身运气通常,原本被毒素封住的经脉慢慢疏通。
“我就知道,李弗苌有颗圣人心。这一关关虽然手段毒辣,却也是考验,给了我们生机。”
沈昱的声音如降甘泉,将众人的疲乏、痛楚与压制在血脉中对死亡的恐惧荡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