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地处帝国南疆,其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南宁境内,江河众多,水域面积广阔,其中左江可以南接安南,右江西连云南,郁江、西江等东进广东,使得南宁的水运交通极其便利。
瞿式耜等人来到南宁后,不敢有丝毫耽误,当即在城中建立官署,开始进入办公状态。南宁知府刘植乃瞿式耜在广西巡抚任上,一手提拔上来的,可以说得上是瞿式耜的旧属,刘植对他执礼甚恭,凡是都转运使府衙中所需的,刘植都极力保障和提供,故此仅仅三天时间,瞿式耜和魏方就将都转运使衙门的架子立了起来,并且在南宁城中开辟了十数个大粮仓,就等着粮食进仓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
那么如何去安南筹粮呢?安南现在的黎朝皇帝名叫黎维?,刚刚成年的他,同他的先君一样,被牢牢把控在了现任郑氏家主郑棡(同刚)手上,也是一个傀儡皇帝,朝中大事都由郑主做主。两年前,弘光皇帝在南京登基之时,就是郑主派遣使节前往的南京观礼和朝贡,同时也是他看出来了大明王朝的虚弱,在他看来,这位做了安南两百年的宗主国,可能很快就要坍塌了,由此可见,郑主眼光的毒辣之处,若是按照先前的历史走向,确实如同郑主猜测的那般。
如此狡诈精明的一位黎朝权臣,若是瞿式耜这么直挺挺的跑去找郑主购买粮食,将正好印证了大明王朝的虚弱之处,你都要来藩属国买粮食了,还不叫虚弱吗?那么即使能在安南买到粮食,估计也是些陈年烂谷子,而且安南还不变着法的来宰你一刀?所以还是得用计策才行。
对于这种记打不记好的白眼狼,瞿式耜丝毫不留情,一上手就是毒计。
瞿式耜和魏方在官署内密谋了两天,最终决定对安南来一招"金刀计"。瞿式耜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深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若是不借着这一次机会,将安南搞服帖,怕是还会重演成祖年间的反水旧事。
瞿魏二人兵分两路,魏方以隆武朝大都督府军粮都转运副使,兼楚国公使者的身份,出使北方郑氏,光明正大的与郑主洽谈购粮之事;瞿式耜则带着一件厚礼与一众随员,秘密乘坐海船前往南方的顺化城,准备密会阮主。
……
话分两头,魏方一行人穿山过水,来到黎朝国都升龙城后,连黎朝皇帝(明朝称呼其为安南国王)都没有去朝拜,直接去了郑府,去拜访了黎朝真正的话事人郑主棡。
年过四十的郑主,因为常年养尊处优,身上早已富态,再也没有了当年领兵驰骋疆场、镇压反郑势力的那股凶狠之气,但其长期以来操控皇帝、掌握权势,养出来的气息,使得他愈发显得跋扈。
郑主乍一听见下人来报,说是明朝的楚国公使者上门来访后,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楚国公乃是何人,经下人提醒,他才想起现在明朝是隆武皇帝执政了,这个楚国公就是前几个月征服明朝南疆的孙稷侠,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准备接见一下那位国公的使者。
他自从两年前看出明朝大厦将倾之后,也没有放太大的心思在北面宗主国上了,前阵子听说明朝又要再立新君,他甚至没有以皇帝的名义,派遣使节前去祝贺和朝贡。许多臣子都曾劝过他,不管明朝国内局势再如何变化,还是要遵奉大明为宗主国,要保持足够的礼节才行,毕竟现在大明朝相对于安南,仍然是庞然大物,不可轻易得罪为好。但是郑主并不听从,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宗主国的底线,来印证心中的猜想,结果明朝一点反应都没有,连派使节前来责问和批评都直接省了,现在看来明朝确实已经不行了,连宗主国新君即位这种大事,藩属国没有来祝贺这种大事,明朝都能忍下来,自己还关注个球,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消灭阮逆的身上去。
郑主的府邸,实际上是一座比黎皇皇宫还要奢华无比的王宫,郑氏几代人的积累,简直是富可敌国。魏方一行人走过数重宫楼,终于到达了郑主接见他们的大殿。
郑主的姿态十分倨傲,魏方等人向其见礼,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魏方心中恼怒,但面上神情却愈发恭敬,双方角色此时掉了个头,彷佛郑主才是上邦使者。
魏方向郑主表达了此行来意,希望从安南购进大量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虽然魏方不断的向他解释大明朝地广物博,小麦、粟米、豆类等粮食产量丰富,购进稻谷只是单纯为了丰富粮食种类,充盈府库而已,但是郑主心中却越发笃定明朝国内正在闹饥荒,饥荒是怎么来的呢?定然是连年战乱引发而来。
此时不坑明朝一把,何时再坑呢?
郑主高傲自大的向魏方表示,大黎朝谷物丰盈,明国要在安南购进稻米可以,但需要以五两银子购买一石稻米的价格,进行采购才行。此话正中瞿式耜和魏方二人当初的设想,这郑主果然狮子大开口,估计买过来的也是些陈年旧谷,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只要他愿意卖谷子,那就已经开始步入瞿魏二人设计的"金刀计"之中了。
魏方强忍心中怒火,与郑主讨价还价,这五两银子购买一石稻米的价格实在太高昂了,要知道在国内,虽然现在战乱连年,但一石稻米也只需要二两银子左右(崇祯年间是一石粮食一两银子),而且在这谷物丰盈的安南之地,正常稻米价格,一两银子可以购买二石半的粮食了,这郑主完全是在漫天要价。孙稷侠虽然给了魏方三十万两白银进行采购粮食,但魏方也舍不得乱用,这可是孙家军弟兄的卖命钱。郑主也知道自己要的过分了,最后退了一步,决定以一石粮食一两银子的价格,先期卖给魏方二十五万石稻米。
明明是买的高价粮食,魏方却感激的涕泗横流,让郑主心中得意万分。他一想到这是在宰昔日的宗主国,便只想畅饮一大杯才好。然而,殊不知一张无形的绞索已经套在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