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说姬如雪是周德威的女儿这件事还算有些依据,一来是看姬如雪的年纪与周德威走失的那一个女儿相当,二来是在面容上也能寻着些蛛丝马迹。但姬如雪要问起她的母亲来,那李存礼还真是懵然不知。
他与周德威的年岁相差亦很大,说是兄弟相称其实也几乎可以算作是两辈人了,况且周德威与通文馆这十三太保的关系并不算十分亲近,与李嗣昭还曾经起过些龃龉,李存礼可不知道周德威的妻儿究竟是有多少,至于哪一个是姬如雪的母亲便更不知道了,内宅女子怎会与他这外人相见?
但李存礼仍是笑吟吟的。
“你不去问不良人,是怕不良人觉得你有贰心是么?周兄故去之后,他的妻儿自然是由通文馆照拂。我虽不知道究竟情况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无变故令堂应当还在世上且就在晋地,毕竟你也知道晋地近些年来所遭兵锋不多,还算是太平。”
姬如雪冷笑一声道:“太平?最不太平的一回,不就是他李嗣源要火烧太原城么?”
“大哥为了龙脉自然有些不理智之处,不过实际上我们也并未想烧了自己的基业,不过是要李星云出来一见罢了。”李存礼神情不变。
“龙脉?你信?”姬如雪冷然道。
“我是个粗人。”李存礼淡淡道。他说这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任谁看他也不能说他真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可他这样评价自己的时候却是十分坦然。“我当然不信什么龙脉不龙脉,不过龙脉断过一回所以现下不再是李唐天下,似乎也很有道理?当日逼着李星云断了龙脉,我如今却想力保这龙脉能再延续一回。”
姬如雪轻笑了一声。
“你当龙脉是你想续便能续的么?当年你们为了断李唐气数将龙脉碎了,而今后悔又想要李唐的宗室来举兵谋反?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李绛璎本是在一旁听二人唇枪舌剑听个热闹,猛然听得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倒也不恼,不过轻轻一挑眉,道:“龙脉么?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相信,不过外人都不知道的是唐宫一桩秘事,说的乃是太宗梦中斩龙、不过一刀可那龙落地便成数段,现下看来这昭示的是大唐几经丧乱,到他朱温这一回,可还没有到头呢。”
这样的神异之事世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那关于汉祚的传说也与这相差无几,说是高祖要斩白蛇时白蛇口吐人言说你斩我头时便篡汉业之头、斩尾时便篡汉业之尾,于是高祖将那白蛇从中间斩做两段,却是一个王莽从中横空出世分割了大汉东西各自一十二帝。
或许这也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不过李绛璎而今说出这梦中之龙被斩为数节昭示唐运至今日不曾绝,姬如雪也找不出什么反驳之词来,毕竟这龙脉也好秘辛也罢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是说了就作数那世上最强的就合该是酒楼茶肆里的说书先生。
姬如雪道:“我不会跟你们去晋地。”
“你可以自己去晋地。”李存礼低笑。“现下晋地是他张子凡的地盘你走这一回总不会再担什么风险了吧?至于我通文馆的残部——你不是觉得那都是些败军之将么?有何可惧?”
姬如雪看着他,目光似乎有一瞬的动摇。
李存礼便又添了一把火。
他道:“我可以帮你写一封信,若是遇见通文馆的人,拿出这信来他们自然会帮你。”
姬如雪不由得摇头嗤笑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儿?怕是你用暗语写一封信,我到了晋地便会变成阶下囚吧?”
“阶下囚?”李存礼哑然失笑。“若要抓你,又何必等到来日呢?今夜不就已经是个大好机会了么?难道你还觉得自己今夜便是能逃出去的?”
姬如雪一时不由得哑然,是的,她今夜只身入这险境之中,本就是已经把性命送入了旁人手中,李存礼何必再多此一举?只她终究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行动的感觉,看着李存礼提笔濡墨的时候她眼底依旧是带着一点冷光,李存礼也浑不在意,他近日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写信,几笔下去便能挑动风云,何其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