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囊他是反复看过的,结实而精致,是以他一直随身用着。箭囊这东西要紧,他也不曾掉以轻心。
怎么会出这样的篓子?
已然是来不及多想,耶律尧光抓着马鬃迅捷地一个翻身藏在马腹之下,而耶律李胡的箭也正在此刻到了,擦着他的身子飞过去,箭矢带起的厉风叫他头皮发麻。
耶律李胡是真动了杀心。
耶律尧光不由得苦笑。
他这个头脑简单的弟弟,还真是从来都不曾让他失望过。
耶律李胡是从来没有想过,他那个皇太弟的位子是谁给的?等他亲手杀了自家皇兄想要上位时,有心人眼中这皇太弟的位份究竟还作不作数?
这些耶律李胡定然是没有想过的。
只是,也不重要了。
耶律李胡已经做出了这样悖逆的举动,他杀耶律李胡,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就连他的母后也说不出什么来。
已经来不及想那箭囊究竟如何,耶律尧光策马向前,要拉近与耶律李胡之间的距离。
距离愈近,弓弩所带来的优势便越小,若是近身搏斗时,耶律尧光自问不会输给耶律李胡。
可这时候,耶律尧光却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抓着马鬃的手也不住地要松脱。
耶律尧光一咬牙,又翻身上马。
马鬃里还残留着一点馥郁的香气。
是他先前在李绛璎发端嗅到的那一点。
箭囊与香气。
耶律尧光忽然明悟,他睁大了眼睛回过头去,要看他身后立着的那一抹红色——
他回过头去,然而眼底已经是一片血红。
有一把剑恍若神兵天降,将他和马一并贯穿。
那马吃痛,扬蹄,于是颠簸更甚,将他胸腹间的伤口拉得更大。
耶律尧光吐出一口血来,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应当去看什么,是看一眼李绛璎,还是看看这把剑从何而来?
李存礼松手,将那把剑留在了耶律尧光身上。
他淡淡道:“这把剑就送给你了。”
那把剑是他从耶律一族这些侍卫身上拿来的,并无什么特异之处。
耶律李胡远远看见这一幕,哈哈大笑道:“干得好!”
李存礼微微一笑,身形旋即隐没不见。
耶律尧光奋力回过头去。
死亡看来已经无可避免,他只是想死得明白些。
他看见李绛璎依旧站在原地,身上一袭红衣如血。
他已经看不清李绛璎的神情。
她是......在笑吗?
他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一个带着些嗔怪的女声。
“别浪费了。”
那个女子身上,也有馥郁的花香。
旋即有一只手把耶律尧光从马背上抓了起来,剑刃与肉体摩擦,耶律尧光的感知中便只剩下了一个疼字,接下来是一阵天旋地转。
耶律尧光勉强觉出一点冷。
他黯淡的视野里是一张了无生机,又分外熟悉的脸。
耶律质舞的脸。
原来,他也成为祭品了么?
这祭品,究竟是为了祭祀谁?
耶律尧光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想下去了。
他的视野变成了纯然的黑,终于一点红叶看不见,到最后,也不曾问得李绛璎一个答案。
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
天胜四年元月,漠北皇帝耶律尧光崩。
李绛璎望着那个血染的祭坛,忽然笑了起来。
“尸祖倒是俭省。”她轻声道。“这里还有这样多的人呢。”
降臣也微微笑了笑,她道:“耶律尧光身上有王气,还是有些不同的。”
耶律李胡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厉声道。“王庭侍卫何在!”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