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干城与德音在家提前过了中秋节。干城、德音、紫葲和三个儿女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转天干城一早出了丽正门与金川、屏山两伯第的五百私兵会和后,直奔逐云卫和扬威营驻地而去。来到大营,干城与逐云卫、扬威营以及神威火铳营的五品以上长官会面,随后紧锣密鼓视察各营官兵的装备和精神状态。当日夜间干城制定详细的训练计划,准备在大军出征前展开为期半年的训练。训练最终目的是实现各营与水军协同作战,不同兵种能够紧密配合充分发挥火器和骑兵优势。
干城雷厉风行,转天组织各部队开展体能训练。八月十五日一早,在干城的催促下,各营官兵哭爹喊娘来到校场集合。一位扬威营小兵向身边的伍长抱怨道:“咱们这位萧总兵太不近人情,过中秋也不放假。”
伍长名作泰宁,他神情严肃道:“咱们的总兵大人可是收复西域的大功臣,听说跟他出兵放马的官兵都发了财。在西域家家有房有地,每年还能赚到银子。咱们跟着萧大人苦点累点,以后能发笔小财娶个媳妇也值了。”
小兵又发牢骚道:“西域?咱们这回是去鸟不拉屎的新罗。新罗能和西域比吗?西域地域辽阔物产丰富,新罗地方狭窄、穷山恶水、遍地都是刁民,到哪里去搞银子?”
小兵话音未落,就听队尾的小旗官喝道:“操练如打仗,再瞎叨叨,小心被隔了舌头?”
小兵连忙吐了一下舌头,挺起身来。
干城在检阅台上传下命令:“今日中秋,全体将士上午练兵,中午会餐,下午回营休息。今日训练优异者赏银二两。”
干城命令一层层传下去,众将士无不踊跃。
到了中午干城带着姜士祯、钟伯、郑德贤与扬威营、神威火铳营以及逐云卫的长官一齐推杯换盏。席间干城又给各营长官包了一个二十两金子的红包。众将士纷纷起身推辞,这个红包对于这些平日有灰色收入的将军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也值个两、仨个月的俸禄。扬威营都指挥、黎川伯孟绾陪着笑脸起身说道:“屏山伯要我孟某往东,我绝不敢往西。这都是作下官的本分,哪里能收大帅的红包?”
干城呵呵笑道:“各位抛家舍业,陪着我风里来雨里去,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逐云卫指挥使成斌、神威火铳营指挥使何岳立也起身行礼,向干城作表态发言:“我等甘愿追随大帅风里来雨里去,即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干城看到三位长官毕恭毕敬的表态非常满意,便招手示意请三人入座吃席。一桌人这才推杯换盏热络起来。一个时辰后,众人酒足饭饱怀揣红包向干城告别准备回营休息时,就见一名小校快步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广闻寺的官员。众人见状都是一怔。
干城见状连忙带着一众将领上前迎接。只见打头的一位宦官说道:“请屏山伯接旨。”
这道旨意非常简洁,命干城火速还京预备参加明日的朝会。接过圣旨众人面面相觑。带队的中官趾高气扬道:“屏山伯还不跟咱家还京?”
干城正要上马回京时,就见郑德贤笑嘻嘻跑上来。他塞给干城一册卷轴,然后说道:“姐夫,我送给您一个锦囊妙计,不到关键时刻切勿轻易打开。”
干城心事重重,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召唤自己回京。他并没心思搭理郑德贤,但在一众广闻寺的官员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好接过卷轴胡乱揣入怀中直奔京师而去。
入京后几位广闻寺官员将干城一直送到家门口,这才告辞离去。干城刚到屏门就见德音和紫葲出来迎接。干城怕二人担心,连忙换了脸色,笑道:“陛下降下旨意,命我回家过一个团圆的中秋节。”
只见郑德音和紫葲神情紧张,只是跟着干城走入二进院正房中堂。干城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脱掉官帽就要放在手旁的案子上。忽然干城发现案子上有一个精美的木匣。
这时紫葲连忙上来双手接过干城的官帽。德音上前侧身坐在右侧的太师椅上,然后打开木匣。只见木匣中是一顶精致的七梁白玉束发冠,还配着一根金簪。发簪头上还镶嵌着一枚形似寿桃的红宝石。
干城一怔,问道:“娘子这是.....。”
郑德音面带不安道:“这是锦绣公主今日特意送来的。”
干城又是一怔,觉得德音今日很是反常。若是平日里收到锦绣公主送给自己礼物,肯定会醋意大发,今日这是怎么了?
原来今日锦绣公主早早从尚服局要来七梁束发白玉冠,中午送到干城家中。公主来到干城家的宅门前只见从前景物并无变化,转过影壁墙就见街门的门框上依旧是两块匾额。上边一块是御笔“扶云乡君”,下边一块也是御笔“武魁”。看门的王四牛认识公主,连忙带着老婆跪在路边。公主点了点头,仍然静静看着街门上的牌匾,心中感叹七年来物是人非。
由于“扶云乡君”的牌匾始终压在“武魁”的牌匾上,所以干城在京城的这处住所被京师百姓戏称“扶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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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萧干城已在京郊大营中,扶云宅中除了女人就是小孩,所以并无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于是公主没有让前院丫鬟通禀,信步走入院中。前院的丫鬟和王四牛匆忙冲到垂花门前,手忙脚乱去打开垂花门内侧的屏门。
青柳看到二哥青梁正和弟弟青柏在井边玩耍,她便一蹦三跳冲了上去。青梁看到公主来访愣了一下,然后向公主笑了笑,又躬身插手行了一个礼。青柳、青柏见状也跟着自家哥哥向公主行礼。公主的心情大好,莲步轻移走上前来问道:“你们的母亲呢?”
青梁轻声说道:“家慈准备了一上午中秋的餐食。母亲有些劳累便睡下了。”
公主点了点头,忽然看到井边上立着三个木偶。在井台下、亭子的地面上密密麻麻摆放了上百个泥人。公主看罢一笑,指着井台上的三个玩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青梁笑呵呵依次介绍道:“中间的是我母亲,左边的是胡姨娘,右边是吴姨娘。”
公主忍住笑意,拿起模拟郑德音的木偶端详了一番。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主低声说道:“令堂如此漂亮的人。可是你的这个玩偶实在是太怪异了。”
公主的一众侍从闻言,也都捂着嘴偷笑。
青梁搔了搔后脑勺,笑道:“晚辈学艺不精,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公主看着青梁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心中不禁暗暗赞许青梁确有干城的风采。
公主又看了看井台下上百个奇形怪状的泥人,各个张牙舞爪手持棍棒。她指着这些泥人,笑着问道:“这些又是什么人?”
青梁躬身插手,一本正经道:“请殿下将家母还给我。”
众人先是一怔,然后爆发出一阵压低声音的笑声。青梁泰然自若接过公主手中的人偶。然后拍着井台道:“这就是轮台城。城下是两万儒儒精锐。当时轮台城内只有四千守军,家母为稳定军心,便带着予末小子和两位姨娘登上轮台城南门城墙。”
众人听到青梁如此说,无不肃然起敬洗耳恭听他的解说。青柏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层次分明,详略得当,将整个轮台之战分析的十分透彻。虽然已到中午,但众人都听得聚精会神。说道高潮处,青梁忽然指向亭子西面的阶梯。众人这才看到阶梯下还藏有许多泥人。打头一个木头人横刀跃马。青梁说道:“家父率领两万精锐预先埋伏在轮台城外的大山中,待乌齿纳斯率军进攻轮台两昼夜后突然出击,阵斩儒儒八千余级。”
众人仿佛身临其境,得知轮台解围,都跟着长长松了一口气。
熟料萧青梁继续说道:“儒儒可汗率十余万铁骑来犯北庭,而北庭、轮台守军不足四万。敌众我寡,然郁律壶宁铩羽而归,何也?”
众人更加聚精会神,纷纷看向青梁。青梁道:“一曰:骄兵必败。二曰:分兵冒进。三曰:愠而至战。四曰:上下不和。五曰:不知己不知彼。郁律壶宁不知家慈暗中训练一万五千民壮,亦不知东胡各部并未真心归附蠕蠕。此役虽敌众我寡,然儒儒屡犯兵家大忌,焉能不败?”
公主带头鼓掌,众人也跟着轻轻击掌赞叹。人群中只有公主府上领班太监穆忠眼珠来回乱转。
公主将陛下赐给自己的一把柳叶刀赠送给青梁。公主称赞道:“青梁颇有屏山伯风采,日后必有作为。本宫将这把御赐的佩刀赠与你。望你今后戒骄戒躁,勤学苦练早日成为如你父亲一般的文武全才。”
青梁望着公主手中精美的佩刀,大喜过望。正要伸手谢恩领刀。忽然领班太监穆忠躬身趋步向公主劝谏道:“陛下御赐之物就这么送给一个孩子,实在不妥。”
公主双眉微拧,说道:“本宫自会向父皇解释。”说罢便将柳叶刀塞入青梁怀中。
青梁双手握刀,向公主躬身行礼道:“予末小子谢殿下赐刀。予末小子无以为报,愿为殿下演示刀法。”
公主满眼赞许,频频含笑点头。青梁向后跃出一步,连续挽了两个刀花,然后上蹿下跳,将刀法中常见的劈、砍、劀、截、挑、撩、推、扎、托、切、抹、斩、挂、带、拦、扫等招式流畅的演示一番。随后青梁将手中的柳叶长刀越舞越快,竟然将瘦长的身形淹没在一片刀光中。
待青梁演示完毕,公主又是一番赞许,然后又抓来一把金瓜子赏赐给青柳、青柏。
公主见青梁兄弟又开始玩耍,便信步走到正房的廊檐下。只见廊檐下斜放着一把竹躺椅,竹躺椅旁边放着一把带靠背的竹椅子。竹椅子左手一个凳子上放着一个装针线的笸箩。公主猜到,竹躺椅想必是干城平日休息时用的。一旁的竹椅子是德音的座位。她缓缓坐在德音的座位上。静静欣赏这满园秋色。只见院中四角分别种着一棵石榴树,石榴虽然已经被摘掉不少,但石榴树仍然枝叶繁茂。繁茂青绿的枝叶随着阵阵秋风柔和的摇曳晃动,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又见几只麻雀在庭院中飞来飞去,时不时落在地上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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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正看得入神,穆忠又过来问道:“殿下,咱们在外面干等着也不是事。要不先让青梁去把扶云县主唤醒?”
公主正在兴头上,转脸瞪了穆公公一眼。公主不怒自威,眼神凌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穆公公被吓得连忙后退。公主见穆公公退下,便信手掀开盖在针线笸箩的藏蓝花布。只见笸箩中除了针线和布头,还有一方没有绣好的手帕。
公主展开手帕,原来上面绣得是花好月圆的样子。公主兴之所至,便挑出几种颜色的绣线,将还没有绣完的月亮绣了上去。待月亮绣好,公主又来回看了看,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便在花枝上绣上两只翠鸟的背影。两只翠鸟相互依偎,面对面似乎在相互倾诉衷肠。公主看着自己绣好的样子不禁痴了,这两只比翼双飞的翠鸟不就是干城与德音吗?这些年来干城一直把德音捧在手心里,德音也跟着干城风里来雨里去,甚至是陪着他出生入死。公主打心眼里羡慕德音,心中不免自怨自艾起来。
忽然一阵窸窣脚步声传来,公主并没抬头,一直欣赏着手中的帕子。忽然听到“扑通”一声,一位妆容精致的贵妇人跪在自己面前,双眼含泪。
公主这才注意到,来人正是紫葲。看着看着公主也落下泪来,她略带羡慕说道:“外边都传屏山伯最宠爱你。看来此言不虚。你如今气色这般的好,首饰衣着都是上等,真是令人羡慕。”
紫葲连忙向公主扣头,跪直身子一边抹泪,一边陪笑着说道:“承蒙殿下谬赞。不过屏山伯最宠爱的是我家大娘子。”
公主点点头,抚摸了几下紫葲的秀发,这才说道:“紫葲,坐下来说话吧。”
紫葲这才站起身来,扭头冲院子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连忙搬来一个板凳过来。两个人这才坐下来说起私房话。公主与紫葲虽是主仆关系,但紫葲陪公主一起长大,两人关系中自然又多了一层闺蜜般的亲密。两个人回忆起儿时与少年时代的场景,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德音这几日忙着操持一大家子过中秋,又为干城置办行李,至今日中午觉得十分疲乏,竟然睡沉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听到两只鸟儿在窗前鸣叫,声音还特别舒缓婉转。德音便侧耳倾听,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两只鸟儿说话。只听一只鸟儿说道:“当年我们两个坐在宫殿须弥座的台阶上看着夕阳。你说夕阳好美!”
“是啊!那天的落日红彤彤的,把天边的云彩都映衬成粉红色。”另一只小鸟说道。
“我就说天边粉红的云彩好像女儿身上的嫁衣。可是你却跟我说,出嫁时是穿大红色的金龙百子衣。给别人作小妾才穿粉色的衣裙。”
说罢两只鸟儿笑了一阵儿。
“我当时说不管是作正妻,还是作妾,只要赢得丈夫的宠爱就好。如今你看我说的对不对?”一只鸟儿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