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葬魂之爱

民国十六年,战火纷飞,山河破碎,在江南一座名为清平的古镇,氤氲着潮湿与哀怨。镇西有座破败古宅,朱漆大门剥落殆尽,铜锁锈迹斑斑,庭院荒草丛生,断壁残垣在斜阳下拖出长长的暗影,仿若一只沉睡千年、择人而噬的巨兽,透着彻骨寒意,这里,便是林家老宅。

伊瑶,本是镇上手艺精湛的绣娘,生得眉如远黛,目含秋水,性子温婉,却命运多舛。父母早亡,靠刺绣勉强维生,与青梅竹马的书生萧逸相恋多年,只盼着攒够钱,寻个良辰吉日,共结连理。萧逸身形清瘦,才情出众,一心苦读,盼能科举入仕,给伊瑶安稳余生。

一日,萧逸赴省城赶考,伊瑶送至镇口,千般叮嘱,泪湿眼眸。“阿瑶,待我高中,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萧逸紧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随后转身踏上那满是尘土与未知的官道,身影渐远,伊瑶的心,也似被牵往远方,在不安与期待中,守着岁月。

可数月过去,只等来省城沦陷、考生四散的消息,萧逸如断了线的风筝,音信全无。伊瑶寻遍熟人,问遍路人,皆无果,忧思成疾,卧床不起。病榻上,她眼神空洞,往昔灵动的双手,如今瘦骨嶙峋,无力再执绣针,往昔满是憧憬的日子,似被乌云彻底笼罩。

一晚,伊瑶强撑病体,披衣起身,月光洒在庭院,惨白如雪。恍惚间,她瞧见院门口萧逸身影,一袭青衫,面容憔悴却含笑,缓缓朝她走来。“阿瑶,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伊瑶泪如雨下,飞奔扑进他怀里,那怀抱却冰冷刺骨,不及细想,她已沉醉在重逢的喜悦,此后,每夜萧逸都会前来,或陪她在庭院漫步,或共读往昔诗词,伊瑶病体竟也日渐康复。

然而,日子久了,怪象频出。邻里路过老宅,常闻里面传出隐隐哭声,可敲门探问,又只见伊瑶浅笑安然;伊瑶刺绣时,针脚常无端渗出血迹,殷红刺目,绣布上图案也似扭曲变形,狰狞可怖;夜里入睡,总有双冰冷的手,轻抚她脖颈,阴寒之气直透骨髓。

镇中有个见多识广的老猎户,某次路过老宅,顿觉寒意扑面,瞧见宅内阴气弥漫,似有不洁之物作祟。他寻来伊瑶,皱眉劝道:“姑娘,你这宅子怕是不干净,你近日可有遇着啥蹊跷事儿?”伊瑶心中一惊,犹豫着道出萧逸归来之事。老猎户脸色大变,“姑娘,你怕是被亡魂迷了心智,你那情郎,许是已不在人世,如今缠着你的,恐非善类。”伊瑶摇头不信,满心笃定萧逸怎会害她。

直至中秋,月色如银,伊瑶与萧逸在庭院摆酒赏月。酒过三巡,萧逸神色哀伤,握住伊瑶的手,“阿瑶,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并非活人,你可会惧我、恨我?”伊瑶泪目,“不论生死,我只愿与你相伴。”话落,萧逸身形渐虚,周身散发寒气,面容惨白如纸,眼眶溢血,“阿瑶,我死在赶考途中,魂牵于你,才强留世间,可我时日无多,今夜过后,便要赴阴司受罚。”伊瑶崩溃大哭,紧紧抱住萧逸,“不,我不要你走。”

此时,老宅四周风声呼啸,鬼哭狼嚎,阴差现形,黑面獠牙,手持铁链,怒喝:“大胆亡魂,竟敢滞留阳世,扰人安宁,随我走!”萧逸苦苦哀求,愿再陪伊瑶片刻,阴差不为所动,挥链便抽,萧逸护着伊瑶,惨叫连连。伊瑶心急如焚,跪地求饶,“求各位官爷开恩,放他一马。”阴差冷道:“生死有命,阳世阴司,规矩不可破。”

眼见萧逸被铁链锁身,拖向黑暗,伊瑶猛地起身,拿起桌上剪刀,刺向心窝,“既不能同生,便共赴黄泉。”鲜血溅出,染红衣衫,她身子缓缓倒下,目光却紧紧锁在萧逸身上。萧逸嘶吼挣扎,挣脱铁链,奔回抱住伊瑶,“阿瑶,你何苦如此!”伊瑶气若游丝,“没了你,活着亦是炼狱……”

瞬间,老宅地动山摇,鬼火乱窜,阴差面露惊惶,似被这至情冲破规矩束缚。伊瑶与萧逸魂魄相融,化作一道怨念之光,冲天而起,光芒所到之处,清平古镇仿若陷入永夜,百姓惊恐,闭门不出。镇中城隍庙的城隍爷神像,竟无端落泪,似在悲悯这对苦命鸳鸯。

此后,林家老宅成了禁地,无人敢近。每至月圆,宅内传出男女泣声,声声哀怨,回荡在古镇街巷;路过之人,常被一双无形手扯入宅内,次日,只剩一具具冰冷尸体,面容惊恐,血泪干涸于眼角,仿若见证过世间最可怖的深情与绝望,而那葬魂之爱,在岁月里延续,成了古镇抹不去的阴森梦魇,诉说着阴阳两隔亦难断的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