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告诉我们,他们是在东陵一百零八磴前神道旁边的松树下发现老爷子的。那时候天还没亮,是东陵的守陵人在凌晨进行日常检查时发现的。起初,他们以为只是个流浪汉,但等他们绕了一圈再回来时,感觉情况不对劲,走近一看,人已经……已经硬了,这才报了警。”老爸说到这里,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警察还说,在检查遗体的时候,发现了一封遗书。遗书上,爸说他是一个人,没有家人,自己是满族人,想要长眠于老祖宗的身边。”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老爸更是几近崩溃,屋内的家人也早已哭得失去了理智,开始歇斯底里地呼喊起来。
我躲在隔壁的房间,听着老爸的叙述,心中如同被巨石压住,几乎无法呼吸。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陵?那可是福陵,位于沈阳东郊浑河北岸的天柱山上,距市区约十八公里,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和孝慈高皇后叶赫纳喇氏的安息之地,爷爷怎么会选择去那里?难道他是自杀?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再也挥之不去。我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哭声会惊动隔壁的大人们,但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你看到你爸了吗?”奶奶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几乎被淹没在哭声中。
“见到了,由于喝了高度白酒和敌敌畏,他中毒得很厉害,浑身发紫,脸黑青色,样子……样子已经不能看了。”
“那现在呢?”奶奶似乎还想抓住一丝希望。
“我们几个已经把爸爸转到了医科大学的太平间,一会儿要去买东西,办理手续,两天后就火化。”说完,老爸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脚步踉跄,走到阳台,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爷爷生前常抽的卷烟,点燃,仿佛这样就能与逝去的老爹再次相连。而屋内,除了哭声,再无其他声音。
我躲在毛巾被里,捂着嘴大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爷爷生前的点点滴滴。我想象不到爷爷临死前的样子,更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才68岁啊,正值晚年生活的黄金时期,即便年轻时的战争给他留下了满身的伤痕,但也不足以成为他放弃生命的理由。就算奶奶再无理取闹,但也有我们爱着他,我想不通想不明白。而且还要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自己,还不承认自己有家人,连遗书都要与我们决裂,这是受到了怎样的委屈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心呀?难道这一家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他留恋吗?
我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寻找答案,回忆起爷爷生前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拥抱,以及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关爱与期待。或许,正是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与痛苦,最终将他推向了那条不归路。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我的爷爷,那个曾经给予我无限爱与庇护的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留下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缺。
想到这里,我的心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刺痛,悲痛和焦急交织在一起,几乎令我窒息。我勉强撑起身子,尽管高烧让我的身体软绵绵的,但我还是挣扎着穿上了鞋,一把推开家门,跑了出去。身后传来老爸急促的呼喊声,那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不解,但我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的冲动,拼命地向前奔跑。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脑海中一片混乱,但回想起老爸那沉重的话语——爷爷现在在医大太平间,我的心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毫不犹豫地朝着医大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我不断地询问着路人,终于打听到了太平间的位置。然而,当我赶到那里时,却发现大门紧锁,那是一道永远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我与爷爷隔绝在两个世界。我拼命地敲门,用尽全身的力气,但回应我的只有沉闷的回响。过了许久,才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爷爷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他狐疑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
我哭着求他让我进去看看爷爷,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但老爷爷却毫不动摇,坚持要我出示手续。我告诉他,我来得匆忙,没有带任何证明,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说:“没有证明,我不能让你进去。”说完,他便要关门。
我绝望地拍打着门,但无济于事。太平间那阴森的氛围让我感到无比害怕,四周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我,让我感到窒息。我用尽了所有办法,但都没有用,那一刻,我彻底疯了,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随时都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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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我想到了毛润辰。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跑到路边的小卖店,颤抖着手拨通了他家的电话。铃声刚响,他那边就接了起来,没等我开口,他直接张口问道:“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挂断电话后,我无力地蹲在路边,目光呆滞地看着太平间的大门。看着一些人进去,然后门被打开,殡葬车开了进去,接着是一阵哭声,随后车又开了出来,大门再次被关上。那一刻,我居然看到了生与死的界限,那道隔绝阴阳的门,让人浑身汗毛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