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了这样的情景:
“老人背起锄头,或者扛着犁,然后拉着牛,去了田里。他拉牛的样子,已经没有之前的硬朗,而是迈着沉重的脚步,我不得不承认这点了。他的‘师傅’没有尽职。爷爷的膝盖看上去完全没有了父亲和叔叔的灵活性。可爷爷的表情上从来没有丝毫怨恨,他自始至终都很慈祥,这仿佛就是他应该做的。”
叔叔和奶奶吵架时,叔叔骂道:“老倌子该得如此哦!”
奶奶就会回道:“老倌子哪么就该得如此嘢!”
奶奶看见爷爷的步伐,评价道:“老倌子这走路不晓得去的?还是来的?就喊嘀个塞特儿(膝盖)哦……这爱儿呀不管屋里,平儿要叫一下动一下。”
我从未听说过爷爷说自己的膝盖不舒服,要是么奶奶骂的不可开交,爷爷才会发声:“吵么嘚呦,紧他俺啼!”
爷爷的声音很小,很无奈。想让奶奶不吵,除非她师父亲自出马。但她师父究竟长啥样?我从未见过。
爷爷已经和那头刚耕完田的公牛的表情相似,一前一后,爷爷手牵着它,爷爷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诉说着什么?老人家的表情呆滞,显得无奈和难受。回家的路上,眼神中总是对这个家还有着无限的神情和厚爱!后面的那头牛在累死累活的拉完田地之后,它格外的可爱,不东张西望了,不跳了,自己的鼻子甘心情愿被老人拉着回牛棚,温顺的和前面的老人一同迈步。
这头公牛年轻的时候还淘气过一次,我家寻了两天。第三天,它竟自己回来了。它已经是爷爷的老搭档了,为了养活我们这些子孙,这头牛也是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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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大年三十,父亲都是迫不得已回家。他坐在火坑里头,一双阴森的目光扫视着这个家,也不知道是烟熏的他睁不开眼还是他本来一双三角眼就那个眼神。他要是不喜欢这个家,想必他在外头一定过好日子了。可他天天在谁的家里过好日子呢?比起平时的家庭气氛,过年更加让人难受!
奶奶埋怨道:“他咧落不得屋!一落屋就将恨咧些人一肚夜!”
我和妹妹自然要被骂的,过年也不例外。奶奶要出气,自然喜欢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包括我和妹妹面前数落我父亲的不是。
我藏到楼上,奶奶骂道:“他咧就一洽(藏)的楼上,他老家伙又不管屋里!他咧又不供的哪个屋里啼哒!落不得屋里……你喊您哥哥来吃饭!”她的骂声很大的,不愁在楼上听不到下面的消息。
我何尝不知道下面在做饭,但亲戚们在场,奶奶又喜欢骂,她仿佛有无限的怨愤需要向她的女儿女婿和外甥们倾诉!
我感觉不是没有面子,而是滚滚而来的侮辱!我有时候不得不顶嘴,我的言语水平略有提高了,能辩解,老妪骂道:“我讲你嘀不还!你不找都我讲!博士!完屋里出了个博士哒!您老家伙又不管屋里!”
她扯着嗓子当着亲戚们的面号丧,我气得胸膛都喘不过气来了!
我骂道:“硕士!”
这又是一堂哄笑!表哥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儿,他张嘴巴笑的“哈哈”,十分的畅快!
我的自尊没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引起家里人的重视。
天晴了,亲戚们和奶奶在塌子里晒太阳。他们有说有笑,妹妹在旁边,她不敢乱跑,她怕奶奶骂,奶奶也分分钟需要这个下把手随时候命。奶奶此时的态度温和多了,她沉侵在女儿外甥的温馨之中,即便是又嘣出“她老家伙又不管屋里”,声音听起来也如同说笑。
妹妹满脸尴尬,难受,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伯伯说道:“放扎实些哪,嗲嗲养您俺咧么大哒,听嘀儿话哪!”
大幺补充道:“长大了要记得嗲嗲呦。”
我想,我和妹妹心里都一样痛苦。如此父亲,我们做孩子的又能怎么样?奶奶以此迁怒于我们,对我们一年四季破纪录似的破口大骂,用不折口段的辱骂折磨我们兄妹的自尊和听觉。这样等于在她儿子的凶暴基础上给自己的孙子孙女身心上雪上加霜!
老人没有念过学,大字不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亲生孙儿和外甥的区别究竟在哪儿?她把仅有的一点儿温馨报偿给了别人。
可我却恨!我站在二楼栏杆向下面望,我心中恨道:“我长大了之后,如果日子好过,便罢,如果我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决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