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下午三点的北京,好像彻底阴沉了下来,人们被这场大雨祸害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压抑和烦闷的情绪传递整座城市,所有人便迫不及待的试图在别的事情上找到好心情,我却被遗落下来,眼睁睁看着狂风暴雨肆虐蹂躏,好像太过悲惨,又好像罪有应得。
我就坐在咖啡店的角落,耳里传来的不止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沈可薇一遍又一遍刺痛我的言语,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办法去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只是终于意识到沈可薇是怎么看我的,她似乎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即使我豁出了全力,在丽江闯出了一些名堂,她也始终不把我放在眼里。
因为我做成河落谷项目,一半功劳,甚至说绝大部分要归于韩晓雪的帮助,没有韩晓雪,可能第一步我都走不出去。
可是,我没有重视沈可薇的这种看法,我难过的是心底里那些自卑,沈可薇表现的并不是对我的偏见,而是两种阶级生态的隔阂,这么回头看看,我和韩晓雪原来真的存在巨大悬殊,而我们的生活不是演戏,差距就是差距,没有那么多以一己之力抹平这份差距的桥段,自古以来有很多道理都会告诉我们,无论哪一种关系,旗鼓相当都很重要,因为双方一旦不对等,逊色的一方便会成为卓越一方的负担,而这样的关系纵使再好,纵使无怨无悔的付出有多伟大,也始终走不长远。
是的,正是因为我对韩晓雪的落入下风,导致她处理与我之间的关系中,必然需要舍弃什么,仅仅是陪我来北京治病的这些天,她丢掉了艺卓的工作,或许跟家人翻了脸,还减少了朋友的联系,浪费了大好的青春年华,甚至将失去一个把广告新概念发扬光大的机会,得到的却是一地狼藉和所有人的不理解,如果她再执迷不悟的去继续维系与我的关系,未来她还将舍弃更多。
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我好像永远无法以同等价值的意义回馈于她,所以,我不愿意看到她再次付出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倘若一年多前那个夜晚,我不曾心血来潮的为她表演那个荒唐的魔术,是不是她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在北京画地为牢,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困住?
倘若我从来没有遇见她,她永远是丽江城最明亮的女人,她会意气风发的在商界、慈善界留下响亮名声,闲暇时踢踢球,偶尔去看一看张学友的演唱会,再然后遇见一个心仪的男人,他们门当户对又旗鼓相当,逐渐走入婚姻的殿堂,而婚礼那天的烟花格外绚烂,映衬着她的脸庞如此美丽……
……
我失神了很久,耳边再无半点风声,终于决定逃离这里,我失神落魄的起身离开,卡座上的咖啡却不小心被打翻,流淌了一地,似乎在告诉我,这就是覆水难收。
我终于走进了大雨之中,空气里飘乎的寒气用它的冰冷凝视着我内心的怅然若失,路边被风雨侵袭的植物摇摇欲坠,只有雨水打湿路面像不甘似的发出怒吼,但四周快步而行的人们并不显狼狈,恍惚能勾勒她的背影生动于这些人的不紧不慢之中,像是用着她的风华绝代惊艳了整座雾雨蒙蒙的北京城,我踌躇在这潮湿的雨天里,却一步一步与之背道而驰。
我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手机,把去往英国的两张机票退了,还有早已定好那边的酒店也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替韩晓雪买的一张去往丽江的机票。
……
韩晓雪带着沈可薇回到住处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沈可薇用她那些许藐视意味的目光看着我,而韩晓雪则显得有些惊讶,似乎不明白我怎么知道沈可薇来了。
我把她们所有的目光都忽略掉,然后扯着笑脸说道:“再等一会儿,我也叫了杜峰。”
我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住处陷入了一阵沉寂,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一些话迟迟没有爆发,好在不过五分钟,门铃被按响,杜峰来了。
杜峰进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沈可薇,他立马皱眉对我说道:“怎么她也在这?”
我笑脸相迎:“不是你给她的位置吗?你还问她怎么在这。”
杜峰瞪着我说道:“你以为我想给她吗?她让我爸妈给我施压……所以,我真是一见她就烦。”
这话惹得沈可薇火起来了,她破口大骂道:“你们俩可真是狐朋狗友啊,都是些没有良心的东西,难怪会混在一起!”
“你他妈说什么呢?”杜峰哪里会忍气吞声,当即出口回怼。
这两人就是死对头,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不过毕竟从小长大,有些方面是相似的,比如脾气一点就炸,还有对于韩晓雪的处境,他们内心的出发点都默契的相近。
“给我个面子,好好吃饭,别吵了行吗?”我调解道。
“你?你有什么面子?我都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在这给我装上大佬了。”沈可薇不屑的看我。
我没有反驳沈可薇的恶劣言语,只是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不说话……她对我有阶级上偏见,而这个阶级的不对等是真切的,所以她能不掩饰对我轻蔑的目光,我却不能肆无忌惮的对她表达情绪,否则更加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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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面子,那我呢?我的面子你们也不给吗?”韩晓雪说话了,听她的声音有些生气,似乎是不愿意看到我被沈可薇贬低。
沈可薇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了韩晓雪的眼神因而闭嘴,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有我像个小丑似的招呼他们一起吃饭。
或许是谁也不想把气氛闹僵的彻底,以至于场面变成了所有人都面色不好的坐在饭桌旁边,我一一装好饭给他们端去,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我旁若无人的夹起一块苦瓜,发涩的苦味顿时充斥口腔,我终于莞尔笑道:“真想不到当初为什么讨厌吃苦瓜,它明明不是很苦的啊……”
韩晓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握住了我拿筷子的手,追问道:“你怎么了?”
沈可薇双手抱胸,不客气的说道:“你们看看,这简直是无病呻吟,就这种男人,如何能成大事?”
我“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凶狠的看向沈可薇,她对我的目光有了忌惮之色,我却低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如你所愿的。”
说着,我已经把视线放向了韩晓雪,她像是察觉到我目光里的那些不舍,因此睫毛轻轻颤抖,然后用着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只能在些悲伤里虚张声势,以坦然的姿态装作波澜不惊。
杜峰冲我囔囔道:“你小子又作什么妖?”
我轻轻笑了笑,深深看了眼韩晓雪,最后对着杜峰和沈可薇说道:“我觉得你们的角度很对,你们带她走吧,她不应该留在这儿。”
沈可薇愣住了,几秒后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但你说的对,我的确要把雪儿带走,可绝不能是因为你像让物品一样把雪儿交给我,你没有这个资格!”
杜峰听不下去了,愤然说道:“你个臭娘们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滚蛋。”停了停,他又对我说道:“周未,我跟你说那些话,只是想让事情的局面能往好的地方发展,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要理解。”
“我又碍你什么事了?你在当什么出头鸟?”沈可薇当即便和杜峰拌嘴起来。
“够了。”韩晓雪喝止了两人,随即眼里便没有其他人,她只是看着我,看着我,半晌说道:“什么叫做他们带我走?”
我深吸一口气,尽管有种难言的情绪在身体里悲鸣,我还是强压这些悲鸣说道:“他们说你不应该留在北京……我觉得他们说的对,你跟他们走吧。”
韩晓雪一步步靠近我,逼问道:“我能跟他们走去哪里?”停了停,她又问:“你忘了几天前,你说过要带我去个地方吗?你现在让我跟他们走,那么约定去的这个地方,还作数吗?”
我在她越来越强盛的气势里显得被动,我转面不去看她,视线却越来越空洞,我终于说道:“我只有一张去丽江的机票……丽江,就是我想让你去的地方……只是你一个人,不是我们……”
“为什么?”
我不说话。
韩晓雪再次问道:“你说要带我去的地方会是一个惊喜,难道你觉得我一个人回丽江就是惊喜吗?你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原因?”
“是。”
我迟疑了许久,终于决绝的走进卧室,出来时已经把吉他别在了胸膛,我看着韩晓雪脸上的愤怒苦涩一笑,说道:“你想要原因,那么我便把我最自卑、最脆弱的一面告诉你……”
没等韩晓雪再言语,我的指尖便跃然于琴弦,我曾经没日没夜的练习过,此刻吉他的功底还算扎实,一阵开头旋律可称作上乘,可与此有悬殊对比的是我的两句开嗓歌唱,我的声音极致干涩,气息短促且不稳,简直是地狱级别的灾难弹唱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