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说,“离我们公司半小时车程,是个独栋别墅项目,一栋上亿。”
一句上亿把颜明月惊到眼睛瞪得很大,“这么贵?”
“这是中式别墅的鼻祖。”钱进淡淡地回应。
钱进的这番话让颜明月一阵心头紧。在云州,她服务过的最贵项目,也不过单价五、六万元一平,一套房最贵也就一两千万元。
对数字向来反应迟钝的颜明月,悄悄掰起手指头速算一栋过亿得多少钱一平,无奈脑子跟不上手指头节奏,便闷声说道,“压力好大呀。”
钱进看颜明月这反应,反倒呵呵呵笑起来。
颜明月是真的压力大,这么高端的项目,又是刚到上海,她很怕弄砸了。
钱进的表哥是唐黄集团的副总裁,因为这层关系,这次提案的四个项目才能不竞标就拿下。国风墅是唐黄集团的发家项目,多次获得中国以及亚洲超级豪宅的荣誉,也是中式别墅豪宅的标杆之作。
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国风墅就是绝版资产,卖一套少一套。曾经封盘两年,如今老板决定将项目重启上市,并非真想卖,是想通过这个项目的形象造势,为全国各地的在售项目赋予更多附加价值,提升品牌在豪宅市场的影响力。
颜明月在滇市有服务豪宅的成功案例,钱进没多加思索,就将国风墅交给她负责。
后来随着诸多事情的发生,她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初入上海进的是别家公司,就算有顶豪项目,根本轮不到她服务。
因为钱进在管理运营上的无所畏惧,或是说考虑过少,让她有机会凭着国风墅快速赢得好名声,可也正是因为钱进管理上的欠缺,让她在工作中阻力重重。
机会,有时就像一把双刃剑,能助人亦能伤人。
国风墅的推广服务正式启动,客服是大广,他将相关资料发给颜明月。至此,她的鸡飞狗跳式生活也随之开始。
从项目的推广语、定位语做起,出了无数套方案,连着一周折腾下来,最后还是定以前用的。
被折腾多日之后,颜明月才大概了解国风墅的工作模式。唐黄集团有个品牌部,负责全国所有项目的营销推广品质把控。与项目合作的广告公司出品的创意稿,先由项目内部审核一遍,定稿后提交品牌部,品牌部也是先由经理审稿,最后由总监确定,定稿就出街,不符合则重做。
这种多人干预创作过程的方式,倘若某个环节的水平欠缺或是其它原因,会导致改稿频繁发生。
颜明月倒不是完全抱怨甲方做事磨人,自己本就不熟悉上海的房地产市场,做得可能确实不好,但感觉客户也不太清楚自己要什么。
国风墅的项目经理是李伟,平时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有一次准备在工作群里骂颜明月,“谁是策划,给我出这种东西,能出来解释一下吗?”
颜明月看着这不是善茬,不愿回应。好在他们项目总经理高总看到了,说一句“给些时间思考吧。”李伟才不再作声。
颜明月不喜欢李伟的工作方式,有的时候他将国风墅的方案修改过,却不告知有调整,就反发回广告公司。
颜明月不知道情况,忙起来直接拿自己的原稿来调整,结果又被李伟一顿臭骂,他的策划助理也跟着骂。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颜明月感觉糟透了,每天都在加班,甲乙双方沟通不顺畅,工作反反复复做无用功。
与国风墅同时接下来的还有三个项目,钱进找了朋友兼职做,平时不坐班,但几个项目都不好服务。
颜明月想起在大河马时服务的观物地产,那也是业界出了名的能折腾。可相比之下,她觉得观物地产的恶劣程度还不及唐黄集团的一半。
平时钱进不常到公司,最近因为在做不少提案,几乎天天到公司跟设计师一起做稿。
中午钱进对颜明月说,“一会你跟我们去提案吧,这项目应该是小雨去的,他没来你替他一下。”
钱进开车带着大家一块往项目赶,一路上闲聊各项目以及行业内的一些情况。
钱进忽然冒出一句,“工作不能只是埋头做,还要多说。”
颜明月感觉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但不想吭声。坐在副驾驶位的吴辰知道钱老板的意思,便帮腔重复道,“工作不能只是埋头做。”
颜明月可不吃这一套,虽然知道自己曾经就因为这样而吃亏。
她很想怼一句,“就是要抱紧大腿跪着舔呗,舔爽了赏点汤喝,舔不爽就滚蛋。”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领导说这话的目,不知是不是想要舔。除非她不想在这家公司干了,走之前臭骂一通倒也无妨,但目前显然还不可以。她只能在心里暗怼,“放狗屁。”
有多个老板或客户曾对颜明月说过类似的话:“工作不能只会埋头做事。”“老板都是喜欢会说话的。”“要给别人带来快乐”……喜欢员工围着他们转,哪怕这当中创造不了多少经济价值,也想让别人向此类行为看齐。
这些老板们想要员工24小时为其卖命工作,一些员工卖力迎合,把工作时间用在P图秀加班的表现上,老板们看到了还开心得很,真把时间全用在工作上的反倒不招待见。
正所谓物以类聚,既然喜欢能给情绪价值的那就重用无可厚非,钱是老板的,想给谁多点那是人家的自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知趣离开。
可如果想让埋头做事的人围着捧着舔着,那得看自己配不配让别人这么做。也可能,别人能说会道,只是你不够资格。
颜明月努力在专业上做得比别人好,就是为了不必靠跪舔来换施舍。如果说因为少言寡语,老板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对颜明月来说就是屁话。她到过的大部分公司也就十来人,老板或是领导连她下班后跟什么人去吃饭都知道,可别说工作不知道做了什么。
若是想要奉承巴结的,那就跟这样的员工共同创造美好便是。此处不留爷,爷就立马走。可走了还要纠缠,不让人往高处走,这就不是人干的事了。
颜明月并没有因为钱进那句话恼他,但终究是不太舒服。钱进在她刚进公司几天时闲聊过几句,对她说如果觉得自己的能力提高快,可以跟他提加工资或是提前转正。
颜明月当时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却在心里寻思,这老板是不是自知给我的工资不高,所以觉得不好意思了?
照这情况来看,钱老板是比滇市那群臭不要脸的人渣要好一些的,但为什么你们这些当老板的,都是等着员工去跟你们提才加薪呢?是很享受被求而后施舍的愉悦,还是想体验被舔的快感?又或者想着能不加就不加,自己的利益不主动争取怪谁?
颜明月因此又想到柯扁台,当年说给工资要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是天底下的老板都这样吗?
现实中她看到或听说过太多例子,打工的跟老板提加工资,要么像被割肉般心疼地加一点点,要么嘴上答应背后说加个屁,要么就像柯扁台那样,你得给快乐。
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卖笑的,况且鬼知道一些畜生嘴里的快乐是什么?我去的都是些小公司,老板只要心没瞎肯定能看到我都做了什么,工作成绩摆在那,还要等我去求才能加工资?
老板将本就属于你的利益卡住不给,等着你去求,再不济去闹,然后才一副妥协式的给予,让你觉得在这场博弈中胜利了,抑或对其感激涕零。可这原本就是应属于你的呀。
虽然国风墅的工作挺磨人,但仅服务一个项目还不算特别糟糕。颜明月平时是六点钟下班后就回家,有工作基本在家里做,她觉得在公司加班远比在家累得多。
走出办公楼穿过一条马路,对面是一家高档大商场。这天下班刚过马路,看见两个男的在距她四、五米远的前方正往商场里走,一个男的一直转过脸笑着看向另一个男的。
她觉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其实有些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强。颜明月不知道,前方那个男的是她入行之初的前同事老陶。他在奥田工作几年羽翼丰满后,直接将公司的一个项目撬走自立门户,此后又陆续接了几个项目,公司风生水起地做一段时间后就半死不活了。
老陶这次到上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跟颜明月来一次异乡邂逅,为以后接新项目做铺垫。以这种方式出现,来回机票就得花好几千元,这个心机的成本挺高,却不曾想邂了个寂寞,她根本不知道是他。
颜明月本就是脸盲,加之多年未见,老陶近几年在胡吃海喝日子的滋润下,身形胖了超一倍,认不出来很正常。
国风墅的折腾持续半个月后,非凡广告又接了个在津市的新项目京海园。一个刚需改善盘,以洋房、高层为主,有少量别墅,依然是唐黄集团的。
钱进让颜明月负责这个项目,至此,她的苦日子开始加速狂飙。
京海园的客服是玲玲,有一段时间写完京海园的稿子提交后,颜明月要跟她说,“你先别给客户,能拖久点就拖久点。”到了国风墅,颜明月又跟大广说同样的话。弄得玲玲哈哈大笑,说明月好惨,被这俩项目吓成这样了。
颜明月也觉得自己好惨,每天跟打仗一样,没有一刻可以轻松下来。以前在滇市,她觉得大部分的加班是公司管理问题,还有同事不用心或能力问题。但服务唐黄集团的项目后,她真觉得工作多得做不完啊就是做不完。
每天工作十七、八小时,有时候点个外卖都不能正常吃,只能是往嘴里塞一口工作一会,再塞一口又继续工作。
周日颜明月在家写方案,从早上七点钟就起床工作,一直忙到下午六点半钟,终于把国风墅的方案提交给大广。
中午因为赶时间,只是吃了两包雪饼,晚上不能再这么应付了。颜明月开始淘米,准备做饭弄顿好吃的。
米刚倒进电饭锅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玲玲打来的电话,“明月,有个活要你帮忙,我在网上跟你说。”
玲玲先是发来一个word文档,“这是小雨今天给客户写的软文,改一整天了都没有过稿,你帮他写一篇吧。”然后又迅速发了一些那个项目的资料过来。
“我刚把国风墅的活做完,京海园的活还没有做,两个项目哪个更重要更急?”
玲玲毫不犹豫地说,“小雨的急,你先写这个。”
颜明月不好再拒绝,只得再拿两包雪饼,匆匆吃完继续加班。
新项目的资料用两小时看完,再用一个多小时写完,此时已过了晚上十点钟,颜明月的脑子像灌满了浆糊,昏昏沉沉地。
她将稿子发给玲玲,对方又迅速发来一篇稿子,“这是小雨之前欠下的一篇,趁着客户审稿这段时间,你再写这个,也是今晚要。”
颜明月已经累到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从早上七点钟就不停的忙到现在,太累了,要先去洗个澡。”
“那就洗完再写。”
“我洗澡很久的,今天这稿子给不了。”
“今天一定要写出来,那边催得紧。”
“我明天上班前给你吧,今天真给不了,脑子到现在根本转不动了。”玲玲这才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