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085文佟之交
说虚华庵坐落在皇宫之内并不准确。虚华庵只有一部分长阶修在皇宫内院，这百余级石阶高低起伏，随地形筑走势，配合石阶两侧的花木树丛，俨然自成一道风景。走过石阶便是虚华庵的二道门，门上悬挂“了悟遁空”四字牌匾，象征着过此门则脱离凡世入得空门。
将虚华庵做此布局修建的是当朝皇帝的祖父，凤杞帝。凤杞帝与皇后原氏育有三女，皆幼年早夭。原氏因此哀伤难抑，卧病在床。凤杞帝为安抚妻子，下令于皇宫西南角开辟空场，修石阶建庵庙，意喻以一线之地连接红尘与方外。虚华庵中请得道女尼日夜诵经，为三位公主祈福，祝祷她们早日转生。自此后，虚华庵便成为皇家宗亲礼佛参悟的重地。
虚华庵落在皇宫内的正门称为渡苦门，面向坊间开放的正门称为祛罪门。每逢初一十五，祛罪门会打开大门，允许三十人入内朝拜，午时必须撤出，否则当擅闯皇宫定罪。
佟氏被贬后，只身一人入住虚华庵。因为她是宫中被贬的贵人，且是第一位因罪而来的帝妾。主持将她安置在了一个既远离正殿、也远离禅房的小院里。
文妃来见佟氏时只带了贴身的侍婢青茴，两个人午后出门，走的不急不缓，待到日薄云淡才珊珊到达。佟氏将文妃请到了院中就坐，能招待文妃的也就只有一碗清水。
“佟氏，你有何事非要见本宫不可？”文妃看着那一碗清水，并不想喝。她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想要看看佟氏过得好不好。收到佟氏约见的请求时，她很意外，她觉得佟氏找谁也找不到她的身上。可是转瞬，她便明白，佟氏要见的是文妃，是那个妃位上的女人。所以文妃来了，她相信，以佟氏的聪慧，一定会给她许多启发。
佟氏面色苍白，露出的浅浅一笑令人惊恐。“文妃娘娘既然能来，难道对我要说的话没有猜测吗？”
文妃蹙眉，佟氏果然还是这副娇矜的脾气，虽然已经落魄至此，还是难改言语间的冲横。“本宫确实有所猜测。本宫会来，只是想要验证猜测。”
“文妃，你是聪明人。所以，我倒了，你还在。你说，若是当日我俩联手，今日倒的，会不会是皇后？”佟氏的坐姿依旧无可挑剔，即便已经布衣荆钗，却还是有股日积月累的贵气。
“佟氏，当初我是怎么答复你的，此刻我的答案亦然。若是到了此时，你还存有这般的念想，那就太傻了。”文妃依稀记得当日佟氏提议合力扳倒皇后时的意气风发，虽然刚刚解除禁足，却没有半毫颓意，那样的佟妃，真是耀阳得夺目。
“傻？我不觉得。我是用自己的穷途末路换来了你们的前程似锦。看到我，你们就该知道皇后是个怎样的人了。以我为鉴，你们才有胜算。如果一味地忍让退避，你们的结果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佟氏在文妃面前不顾忌一点儿礼数，一如当初在赤阳宫中，两个人平起平坐时的直率坦白。
文妃冷笑着摇头，这种激将法不值一提。佟氏以为她会把皇后当做敌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要想在这后宫中有一席之地，最不能有的心思就是和皇后作对。
无论皇后如何作为，她始终是六宫之主。六宫之所以需要有一主位坐镇，就是因为六宫中人多势杂，需要一个说法、一个规矩、一个理度。皇后不仅是皇后，更是皇家天威的象征，是天子宗室的代表。与皇后作对，不啻是与整个皇权为敌。佟氏打从开始就错了。
“你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用一面虚词来怂恿你与皇后挣个高下吗？你摸摸自己的肚子，你和我，究竟谁才是皇后最在意的对手。你以为你暗中探查皇后治理六宫的疏漏，她就完全没有发觉吗？”佟妃将面前的碗拿起，将水泼到地上，然后把碗扣在桌上。“你看我做的这些事，就像皇后看你做的那些事一样，一清二楚。”
“佟氏，不要执迷不悟了。比起猜忌皇后，你更应该做的是检讨你自己。也许皇后对你确实是刻薄了一些，可是你呢？你的所作所为真得毫无破绽吗？皇后统领六宫，要纠错摆正，这没什么不对。你身居妃位，不想着协助皇后，反而想要打击她。这就是错的。”文妃说的有条有理，她不是要训责佟氏，她是希望佟氏能够自省三分，从而心思坦然地面对未来青灯古佛的岁月。
佟氏望着文妃，看文妃义正言辞的模样，明白那不是装出来的尊重和理解。见文妃如此，佟氏更觉荒唐可笑。皇后看似深明大义、公正无私，实际上却是滥用权势、调风弄雨，文妃还妄想和皇后平静相处，这才是真的执迷不悟。
“文妃，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想吧。皇后还没有嫡子，若是有朝一日皇后腹中有了嫡子，你的孩子就危险了。为了争宠，皇后可以欺侮妃嫔，为了储位，皇后可以谋害皇嗣。信与不信，你自己抉择吧！”佟氏的眼中有一丝悲悯，她虽然没能有自己的孩子，却知道皇帝对皇嗣的渴望。她希望文妃腹中的孩子可以顺利出生，平安长大，她希望皇帝能够顺心如意，开心圆满。
“佟氏，放下吧！既然已经身入空门，不如就借此机会放下烦扰。皇后之事，你不在其位定然无法体会其艰辛。既然不懂，便索性不理会吧。对你而言，束手旁观才是最好的结局。”文妃端起那碗清水，想了想，终究又放下。“水有些凉，不适合我喝。但是，还是要谢谢你的款待。”
“哼，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还能来见我。”佟氏的心愈发沉重。她知道，以文妃今时今日的处境，是不会认真思索她的规劝的。
文妃的性格与相貌截然相反，文妃美得妖冶艳丽、夺人魂魄，行事却循规蹈矩、含蓄低调。这样的文妃，迟早会栽在皇后手里，以日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