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初宁仍旧茫然失措得像个泥塑木雕的人,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婧嬴夫人睁大眼睛面容凄厉,仿佛用尽全部力气死死拉着初宁残喘道:“答应我!”
母亲忍着泪焦急说道:“初宁你愣着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快答应你祖母!”
初宁脑海里一片迷蒙,只得怔怔答道:“好….”
婧嬴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轻柔笑意,气若游丝,“那十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日子,我心中只有他从前美好的样子,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遗憾。”
婧嬴夫人痴痴的望着床帘上挂着的同心结,突然间四周都安静了,她看见熊完抱着小小人熊启踏着明媚的阳光走进房间,父子两人的笑容滋润了她干涸的心。
须臾,婧嬴夫人脸上的笑容凝固,缓缓闭上眼睛只余下数滴解脱的清泪。爱是离世唯一能够带走的东西,它让死亡变得从容。
昌平君总算是赶回到府中,但终究是迟了一步。初宁放下那缕让她几近绝望的丝棉新絮,属纩以俟绝气,她凄然忧惶靠着祖母胸膛,摸着祖母冰凉的手心如刀绞,闻着祖母身上那让她小时候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味道,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她多么害怕,这世界上她爱的人就这样慢慢离去。
昌平君含泪来到婧嬴夫人面前,“母亲!”随着一声撕肝裂胆的呼喊,殿中无不呜咽哭泣。
秦王政六年,婧嬴夫人香消玉殒,如同蓝色鸢尾宿命中游离破碎的情意,精致美丽,却易碎易逝。
昌平君强忍悲痛开始为婧嬴夫人治丧,嬴政在兰池宫接到讣告亦是心头一颤,赵高回来传话不过才过了几个时辰,初宁此刻一定痛苦万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恨不能立刻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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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祖太后接到讣告后闭目彻泪,“我早该想到,婧嬴是不想我看着她行将就木,才执意出宫。也好,离去之前终是回到了故地。”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初宁摘下精致珠花,退下华美的衣裙,换上齐衰杖期丧服开始居丧。
昌平君拿着婧嬴夫人的衣服,一手执领,一手执腰,面向幽冥世界所在的北方,拉长声音高呼:“母亲!”,呼唤她的灵魂。
记忆里,这是初宁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她接过衣服,给祖母穿上,不觉风木含悲,无限沧桑凄凉。
招魂之后入殓设堂。嬴政亦亲来致哀,成蛟也和楚太妃一同前来。太后身在雍城,病体难愈,便派了嫪毐前来吊唁。灵堂前一声声哽咽的哭泣声,肃穆且压抑,昌平君带着熊睿与人前答拜,初宁和母亲在帷内举哀。
嬴政看见灰白帷幔后的初宁沉郁憔悴的苍白面容,心疼不已。他蓦然忆起父王驾崩的那一夜,他与初宁便是如此于泪眼摩挲之间远远相视,他不允初宁再同他当时那般伤心无助。
嬴政箭步来到初宁面前,无视殿中人惊讶的目光递给初宁一方鲛绡,“宁儿,爱你人还在身边,你并不孤单。”
嬴政柔情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滋润初宁干枯的内心,她颤抖着接过鲛绡,抬眼对上嬴政关切的眼神,那忧心思念的眼神却给她的悲痛更添一缕无奈忧郁。祖母尸骨未寒就躺在眼前棺椁之中,初宁实在是无法忘记她在祖母临终前答应她的事情,一颗心如风中烛火般摇曳不定,只能任凭眼泪不断划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