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到了江户时代中后期,通货膨胀愈演愈烈。
武士们的米换来的钱虽然还是这么些,但是开销却是越来越大了。向“札差”抵押禄米而借钱的武士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连2年后的禄米都抵押掉了。
为了限制札差的财富膨胀,享保9年(1724),幕府规定只有指定的109人可以做札差,并且结成一个类似于行会的组织,严禁一年的利息高于15%。
然而,武士们终究还是离不开札差。
要想将米换成钱,还是得仰仗札差的人脉和财力。
札差的人数受到限制之后,反而地位更加高了。
虽然幕府限制了贷款的利息,但是多收钱的方法还是有的。
比如在借钱的时候要多收一份礼金。
或者在还款逾期的情况下,多收相当于一个月利息的罚金。
当时把经常出入演剧场、吉原等声色场所的一掷千金的富豪称为“通人”。
最有名的“十八大通”大多数是札差。
由此可见,江户的札差们都富裕豪奢到了何等程度。
你辛辛苦苦地奋斗一年,也就赚来十几两金、几十两金;人家在吉原、戏园子等声色犬马之地的一夜的消费就逾千金。
你舍不得骑的脚踏车,人家站起来拼命蹬。
在你面前冰魂雪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艺人,在人家面前小鸟依人、赔身下气。
在这帮乘坚策肥,履丝曳缟的特权商人面前,武士们毫无尊严可言。
一文钱愁死英雄汉——武士们的地位就这样在米和钱的不停交易中慢慢地低了下来。
“钱”与“权”乃难舍难分的双生子。
毫无疑问,这帮高高在上的特权商人们,从德川家康在江户开创幕府至今,就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社会地位。
没了他们的“以米换钱”的人脉,以及层层盘剥的高利贷,全国上下超过半数的大名、武士,都将陷入举步维艰的窘迫境地。
于是乎,不论是幕府的高官,还是各个地方的藩国大名,都乐于结交特权商人,最起码也不能得罪对方。
万恶的官商勾结……就这么产生了。
特权商人贿赂官僚。
官僚给特权商人提供种种便利。
双方的朋比为奸,使特权商人俨然已成凌驾在武士阶级之上的新的权贵阶级。
就连官老爷都得卖特权商人几分薄面,遑论区区的平民百姓?
随着特权商人的日益骄横,接踵而来的,自然便是不断扩大的贫富差距、越发尖锐的阶级矛盾。
实际上,特权商人们所犯的恶行,早就超脱了横行乡里、在街头调戏妇女这种低端的程度了。
江户时代的四海升平的安逸环境,使各大城町的商品经济获得快速发展,江户、大坂等地区业已萌发出资本主义的萌芽。
受此影响,特权商人们不再是单纯的古典商人,他们拥有了部分资本家的特性。
只要能使资本增值,他们便不择手段。
每逢大旱、大涝、大疫的灾年,市场里都必定会出现特权商人们的身影——当然,并非善良、可靠的身影。
他们囤积物资,哄抬物价,置万千黎民的生命于不顾。
那些使人之所以为人,而非牲畜的“力量”,比如法律、道德,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小拘束。
西野所接触过的跟特权商人有关的案件,不知凡几。
这些案件的最终结局都无比地相似——受到某种难以言说的“神秘力量”的介入,要么草草结案,要么干脆就无疾而终。
对于这种一手遮天的蛮横行径,西野素来是深恶痛绝。
面对以札差为首的特权商人,他只有一个感想——看到他们的脸就作呕。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听见“札差”一词时,展现出那么大的反应。
西野低下头,又扫视了几遍手里的信。
“字迹?仅凭这个来锁定嫌疑犯,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不不不,一点儿也不武断。”
海老名微微一笑。
“你仔细看,这信里的字迹是不是特别清秀?”
“凤凰屋弥太郎是精通‘野迹’的书道高手,所以他的笔法特别好认,几无认错的可能。”
日本人习惯把书法说成书道。
野迹,即小野道风的墨迹。
小野道风乃日本平安时代的著名书法家。
他在摹仿我国王羲之字体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秀气”风格,为“和(日)样”书法的创始人,在日本书法史上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
其书法真迹《智证大师谥号敕书》、《屏风草稿》、《三体千字文》等被视为国宝。
其墨迹称为“野迹”,与书法家藤原佐理的墨迹(佐迹),藤原行成的墨迹(权迹),誉称“三迹”。
西野闻言,再度低头扫视手中的信件。
果如海老名所言,信里的笔法格外清秀隽丽,颇有大家之风。
西野虽对书法一窍不通,但他也看得出来写出此信的人,定在书法上有着很深的造诣。
这时,海老名接着往下说道:
“况且,这个世上本就不存在绝对正确的情报。”
“光是凤凰屋弥太郎的嫌疑加深了,便足以构成我们加大对其的调查力度的理由。”
“……确实如此。”
西野轻轻点头。
“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行动?”
西野的话音甫落,一道粗鲁的年轻男声便骤然响起:
“这还用问?当然是绑架凤凰屋弥太郎,然后好生地拷问他一通了!”
说话之人,正是那位一直摆出一脸愤世嫉俗的表情的年轻人——阿久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