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薛白伸手入怀,掏出一卷白帛;杜五郎脸色凝重,与他一起展开,显出上面的血字;元结大步上前,照着白帛高声念出;杜甫、皇甫冉一左一右站在旁,增添气势。
“天宝初,韦坚任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增收三年租庸调以浚漕渠。”
“……”
杨钊原本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此时脸色已阴沉下来,以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白帛背面干涸的血字。
他一直知道这血状在薛白手里,本以为薛白最多就是陪圣人打骨牌时偷偷呈上去,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当众拿出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必须尽快向右相当面解释清楚。
想到此处,杨钊当即转身而走。
而人群汹涌,都在朝御史台挤来。
黄淮沿岸的乡贡远不止数十人,杨钊杀不完,无非是将开春以来在长安串联、准备带头挑事的数十人拿了,此时却换成了春闱五子带头。
杨钊挤出人群,拐入皇城承天门大街,回头看去,只见御史台如同沸腾了一般。
这桩大案,盖不住了。
“牢狱充溢,征剥逋负,延及邻伍,裸尸公府,无止无休!”
“韦坚案牵扯无辜者无数,天下人心惶惶。李林甫恐草野之士对策斥言其奸恶,方使布衣无一人及第。恳请广平王作主,了结此案,为蒙冤者申张!”
“请广平王作主!”
“请广平王作主!”
在众目睽睽的期待中,年轻的皇孙避无可避,终于是伸手,接过了那封血状。
这是他作为李氏子孙的担当。
白帛入手,李俶反而一扫犹豫,面露坚毅之色。
他看向薛白,本以为会得到一个崇敬的眼神,但看到的只有一片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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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金吾卫正在静街。
杨钊猜想右相是要出行了,该是想入宫面圣,赶紧去报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这次,李林甫平时围绕在身边的一群美婢都散了,只留下最心腹的四个女使守卫。
“右相,我真是见鬼了,烧了一封血状,不知薛白从何处竟又找出一封,正在逼广平王插手此案!”
说话间,杨钊已拜倒在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反应最快,第一个赶来。
“什么?”李林甫果然还未得到消息,沉声道:“薛白为何如此?”
杨钊只管此事对自己的影响,此时才开始思考东宫、右相、薛白在其中的利弊,一时也有些迷茫。
他懒得细想,心知自己给右相抛砖引玉就够了。
“是啊,当众翻出江淮漕渠的账,薛白这也是在找死啊……莫非他是恼怒东宫争他的声望,干脆同归于尽?”
“蠢才。”
李林甫果然叱骂,眼中精光闪动,思量着。
可想来想去,此事对薛白而言无非是添些声望,风险却极大,根本就不值当的,总不可能真心想平息冤狱。
那还真是宁死也要坑害东宫了?
“右相,下官该死,没能办妥差事……”
杨钊等了一会,不见李林甫说话,心中惶恐。
然而,他偷眼瞧去,却发现右相并没有预想中那么生气,这就太怪了,他分明还看到地上有瓷器的碎片。
何况“野无遗贤”一事,右相费大力气为的就是不让草野之人妄议,此时所有事都办砸了,竟然不怒?
再想到李林甫“口蜜腹剑”的名声,杨钊登时一顿胆寒。
“也好。”
李林甫终于叹息一声,起身,任女使替他将官服整理好,准备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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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中依旧是仙庭景象。
李隆基才起身,歌舞已经准备妥当了。
乐师们拨弄着鼓笛,一百名舞师已经妆扮妥当,她们红罗抹额,穿的是白胯、绿衫,锦带缠了半臂,偏露着肩,鲜服靓妆,美不胜收。
今日唱的是江南的曲子……
“圣人,右相到了。”
“召。”
李隆基眼神中闪过不悦之色,且停了歌舞,让妃嫔们走远,独坐在那听着高力士诉说今日的新鲜事。
过了一会,李林甫到了。
“臣请圣人春安。”
今日见礼时他却不见李隆基脸上的笑意,态度淡淡的。
“右相近日常常觐见,国事可处置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