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他开门出来,让李莲花和轩辕随带路,去了皇城司监牢。
葛丽藤的尸首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是已失去了温度。
隆安帝垂眸望着,伸了伸手,终是无颜地收回去。
踱步出去后,他对李莲花和轩辕随挥了挥手。
“送她回家吧。”
两人找了辆小板车,又在车上垫了柔软的褥子,才将葛丽藤安放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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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在下无礼了。”
李莲花行了个佛礼,用帕子拭去她嘴角黑红的血迹,又隔着袖子,拨好她凌乱的头发,扯正变皱的衣衫。
这样,葛阿庆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漂漂亮亮的。
盖好白布后,李莲花在前面领路,轩辕随就在后头推车。
长路漫漫,风吹雪落。
但没有那么肆虐了,比昨日要柔和。
葛阿庆去雪里站了又站,方多病和笛飞声根本劝不住。
他三番五次地立在槐树下,探首向外张望。
雪在身上积了一层又一层,同白发白眉融在一起,化成分也分不清的苍老。
终于在夜幕降临前,远方响起车轱辘滚动的声响。
凸起的白绫映入眼帘,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前去。
身后,是一个接一个的深重脚印。
那脚印在院门处,同蜿蜒绵长的车辙相遇。
他抖着手,揭开白绫。
安详的面庞撞入眼里,似往昔,又不似往昔。
三年了,整整三年,爷孙两人只能通过灯会,在城上城下遥遥一望。
等再见面时,已是生死之隔。
白发人送黑发人,殇殇无绝期。
“阿丽……”他抓着白绫,暗哑地叫了一声。
而泪早已先于那呼唤,滚着雪落了下来,滴在葛丽藤的脸上。
那僵死的斑点,仿佛在那一刻,开出剔透的花来。
李莲花和轩辕随站在院外,方多病和笛飞声站在院内,皆是默默无言。
雪洒人间,这人间,最是无情,也最是有情。
葛丽藤很快就被送到城郊,下了葬。
坟墓是早上挖好的,方多病和笛飞声帮了忙。
棺材是多年前葛阿庆给自己买的,如今派上了用场。
一行人埋着土,坟冢慢慢堆得高了。
葛阿庆在坟头上挂了很多灯,每一盏都很漂亮。
他说,他孙女总是不吝夸赞,“阿爷有全天下最好的手艺。”
可惜,最好的手艺,编织不出生活最好的样子。
他苦笑着,又去烧符纸。
南胤的习俗与中原不同,他们不烧纸钱,烧一些画着奇怪符号的黄纸。
李莲花他们看不懂,但也蹲在坟前烧着。
总归,是对死者一些美好的祈愿。
李莲花一边烧,也一边喃喃地祝愿着,“这到了下辈子,别再遭罪了……”
符纸在熊熊的火里寂灭,葛阿庆又去洒草木灰。
对了,南胤以草木为尊,草木是他们最虔诚的信仰。
四个人就站在一边,凝眸注视着葛阿庆。
他绕着坟墓走,草木灰从手里漏下,在周围圈出一个又一个的圆。
有些许灰随风飘扬而去,迷了他的眼睛。
他也不搓,唱起异乡曲调来,“种我旧时槐树花,花洒庭前酒万家。”
“家国破碎风飘絮,身似浮萍雨打沉。”
“你看那田边荠麦,青一茬,黄一茬,茬茬不复旧时年,年年不见朝月圆。”
“朝月圆……”
那调子从迟暮的喉咙里发出来,浑厚而苍茫。
四个人仍旧听不懂,只能去感受。
但最后三个字,李莲花听懂了。
苏小慵教过那三个字的南胤话,葛阿庆又重复了很多遍。
他可以很确定,那三个字就是“朝月圆”。
心间蓦地一动,他记起件事来。
药王旧居的那首诗,也有这样三个字。
会是巧合吗……
安葬结束,他们把葛阿庆送回了安宜坊。
送完,就要各自离去了。
葛阿庆在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挂了一壶槐花酿,“多谢诸位了。”
他们拎着酒,各回各处。
李莲花扯下腰间的令牌,抛给轩辕随,“帮我带回去,我就不去皇宫了。”
轩辕随接在手里,劝了句,“像你这样的人,若跟我回去,必大有一番作为。”
李莲花摆手,“我志不在庙堂,不必了。”
方多病附和,“他最大的志向就是种萝卜。”
“就算去皇宫,也是把皇宫开垦成萝卜地。”
轩辕随难得见这人没骂自己,道,“他不是个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