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决心

饭纲丸龙跪在雪地上,哪怕是常年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天狗,在习惯了温室之后,也难以忍受极寒。她刚刚以自己一族千百年来钻研观星术之大成,以星空为脉搏使出的绝招——【星雨】差一点就将自己的身体撕裂。但她刚刚已经摧毁了饭纲卧行的“真身”,这么一来,自己也算为世间除掉一魔头,死而无憾了。

她逐渐放松了身上的肌肉,决定就这样长眠于自己未能如愿拯救的村落,她已经替他们报仇了。在她的身体倒下的那一刻,一双纤细的手将她的身体扶住。

“主人大人,还不能死噢。”听到那熟悉的耳边细语,龙恢复了些许意识,她抬起头,眯缝着眼望着那本该以煽动之语催促她放弃的属下——菅牧典。

“阿典……你怎么……”

“主人大人破坏了饭纲卧行的肉身,我也就能够从试管里出来了啊。”

“百百世呢?”

“在那边躺着呢,还没挂掉。不过咒死咒印还在,我也能感觉到我身上的‘契约’,说明饭纲卧行还没死哦。”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这可超出我所知的情报了。主人大人破坏的确实是饭纲卧行的‘真身’没错,但是无论是我身为管狐与他的联系,还是本该在其死后被解除的咒印,都没有任何变化。说明那个老家伙的牌远远没有使完吧?”

龙在典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想到了一个东西,那是饭纲卧行极少使用的牌——九尾管狐。

“我大概……猜到他为何能使役天狗式神了,还有为什么真身被破坏,咒术依然存在了。”

阿典打断道:“还是先带上姬虫大人逃吧,得亏了主人大人你破坏了老家伙的肉身,我们有机会撤离。暂时不能回天狗城了,得找个饭纲卧行不会找上门的地方。”

“可是,我已经没有体力了。”刚说完这话,龙迈出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格外轻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她回过头,却发现阿典正在逐渐汽化。

“阿典,你在做什么?!”

“把我的体力分给主人大人您啊,不然主人大人您刚刚站都站不起来,我们管狐可以夺人精气,自然也可以赋予人精气,您难道忘了吗?”

“可是你会——”

菅牧典却微笑着说:“没关系,只是暂时变回没有理智的水汽罢了,就当给我放个长假好好睡一觉,我会等着主人大人您把我唤醒的那一天,不管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阿典我啊,都会在这里。”话说完,菅牧典完全化作了一团气,缩进了试管中。

让一只管狐从气态变成拥有理智与实体的人形妖狐,需要漫长的时间,而为了救饭纲丸龙,阿典消耗了自己几百年的修为,重新进入了那种无脑的状态,至于恢复以后是否还有记忆,没人知道。

看着这茫茫的雪地,还有不远处昏迷的百百世,饭纲丸龙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她要救她们,让阿典不再受管狐的诅咒束缚,解除百百世身上的咒死咒印。而救她们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彻底杀死饭纲卧行。

但是仅靠她一人无法做到,她还不能回天狗城。她必须先安置百百世,随后寻找能够杀死饭纲卧行的办法,寻找愿意帮她的人。百百世身上的咒死咒印发作时间会因为对象不同而不同,少则七日,多则一月,就算乐观估计,她也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

寻常的攻击无法杀死饭纲卧行,若要击败他,则需要一位同样通晓妖狐咒术之人。而刚好,在这幻想乡,还有一位“九尾”,或许她能找到饭纲卧行的弱点。

饭纲丸龙背起百百世,朝着心中所想的那个地方出发了。

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行的并非只有龙一人,在天狗城内外,单纯地为了一口饭吃而拼命奋斗的人数不胜数。寒冬之夜,一个少年看着窗外的风雪,会想起几年前,他的父亲同他告别的日子。

他的父亲,小山椊,是个谦卑且感性的人,对外连一只虫子都不舍得踩。但是对内,面对他这个儿子时,却一改和善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他的父亲不希望他像自己一样软弱,只能寄人篱下。因此父亲唯独对他不会给予好脸色,时常以极高的标准要求他。在父亲的压力下,他学习基本的体术,学习与比他大一辈的人打交道,甚至学习一些从人里传过来的人类学说。

某种意义上,他的父亲并没有错,因为在这天狗社会,实力决定一切,他曾幻想着自己凭着自己的本事走进天狗城,成为某位大人物的左右手。但另一方面,他埋怨自己的父亲没有给予他该有的父爱,直到临别的那一天——

他的父亲哭了。

父亲对他说对不起,因为自己的无才,没能让他们一家进城生活,因此如今自己只能依附于最边缘化的一个大天狗领袖,来争取更好的生活。但那意味着,父亲将离开村庄,家里的事只能由他这个儿子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