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破晓

诸大天狗叩首泣悌,无不以肝脑涂地之心呈策于本尊。本尊准之,遂陈列于其下,昭告众天狗:

其一,命白峰塔太政左大臣兼礼部卿、相之大天狗爱宕山荣术以最高礼仪主持大山伯、大峰前二大天狗之葬仪,以平众天狗之涕零;

其二,鬼一僧正、饭纲卧行狼狈为奸、图谋不轨,为一己私欲荼毒众生、谋害同僚、结党营私、滥杀忠良;想当年,本尊奉神命选拔之,以制众天狗,却有负天照、有负诸神,任此二人忘恩负义、为害一方;今着免去其一切职务,夺大天狗头衔,贬为庶民,永不录用,另交由刑部定罪;

其三,由白峰塔外相兼户部卿、人之大天狗比良山澄兼任兵部卿;‘鸦之首’主事兼刑部卿彦山前升白峰塔太政右大臣;其余因鬼一、饭纲案空缺职位由诸位大天狗自行商讨举荐,以填补缺漏,不可耽误政事;

其四,天狗城之外天狗民众,踏实苦干、恪守本分,只因鬼一、饭纲一党蚕食剥血,深受其害,不得已而入城靖难,其心可嘉。着凡参与讨伐鬼一、饭纲一党者,尽赏天狗城户、房屋一栋、食千石,可安家立业,此后若有苦楚,尽可言与相之大天狗,不必动起兵戈;

其五,废除城外驻军部,设外城司,主城外之事务、供足月之食粮、防灾害之不测、护百姓之平安。

具详疏漏,待次会议由诸位共商,本尊但愿不愧于众神之嘱托、以求天狗之‘永恒’。但愿诸君勿负本尊。

——天魔白峰显仁。”

墨羽读完后,众人朝他跪下,感激“天魔”的英明决策。但他自己清楚,这是在鬼一僧正离开后,局势尚未明朗之时,由爱宕山荣术、比良山澄、彦山前三人商定,再交由天魔签字定下的公文。如果他们失败,这份公文无非作废,如果他们成功,便能成功稳住大局,瓜分胜果。如今,的的确确是由他们三人瓜分了这场斗争的果实,对于改变天狗现状根本没有帮助!倘若他成功清算爱宕山,或许——

“墨羽仲府,现在开始,由你担任白峰塔太政内大臣,待会由你主持大天狗大会第二轮会议。而这次参与会议者,就破例,扩大到在场的所有天狗吧。”爱宕山荣术“亲切”地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汗颜。墨羽才多大一个小伙子?竟能直接被钦点为内大臣与另外两位大天狗领袖平起平坐?但考虑到这是爱宕山荣术当众任命的,自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有本多轻盛的眼神有些异样。大峰御前察觉到这股杀意,护在墨羽身前与那虎狼天狗四目相对。

墨羽很快理解了爱宕山荣术背后的深意,无非是想更好地控制他、利用他以制衡彦山前罢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即将被卷入一场新的政治漩涡了。

他环顾四周,望着众人。那些参与了起义的士兵们无不对他投以期许的目光,期待着他能够为他们带来更好的明天;那些侥幸生还的达官显贵轻蔑地看着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他斗倒;富士讲的众人希望他能够恢复他们在天狗政坛中的地位;而他的同僚们,天狗精英,则依然抛却了曾经的成见,将他视作了大峰前的接班人,将振兴天狗精英与大峰家的宗旨的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只有天子、犬走椛、岸飒羽和饭纲丸龙对他一无所求,但实际上,他们才是他墨羽当下最想施以援手的人。

“属于天狗的真正破晓,何时才能到来呢?”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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鹪鹩蹒跚着脚步,跨过一处处残垣断壁,终于是挺到了自己家门口。

他已听说了墨羽那边的事,虽说并非圆满,但至少,自己的第三个学生总算有机会施展他的宏图大志了。至少,他可以放心地将未来托付给后辈,然后在这破屋里安享晚年。

小主,

只可惜衣玖在与饭纲卧行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岸飒羽告诉天子城外有来自永远亭的医生,叫她把衣玖送去那里。天子便背着衣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狗城,似乎也不再想管天狗的内事了,这对于她来说也是难得地离开漩涡的机会。

鬼一僧正死了、饭纲卧行死了、大内义阵率军出逃、四分之三的饭纲族人被饭纲卧行害死。这场斗争最终以鬼一、饭纲一方的彻底失败告终。

接下来,只要墨羽能够在第二场会议取得对自己有利的局势,一切都会向好发展。他相信自己的那位学生。

只希望不会再出变故……

鹪鹩跨过门槛,他的宅屋很幸运,没有被战火波及,至少他没必要麻烦学生再给自己安排一间新屋子。更重要的是,那间盛放着众多同僚的灵位的小屋没有损坏。

他按照习惯,来到那小屋,点上了一炷香。不过这次,他还是注意到,在“射命丸霎”和“射命丸葵”的灵位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炷香。

又是彦山前来了?鹪鹩心想。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不太可能,就算迅捷如那位深藏不露的大天狗,也没空从大天狗大会中抽身。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走入内屋,熟练但是吃力地推开了那面隐藏在书架后的墙,进了密道,快步走向曾经藏匿地子等人的密室,打开了那扇门——

失踪已久的冲羽雏菊正坐在床边,望见他进来,便站起身迎接他。

但引起鹪鹩注意的并非雏菊,而是她身后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一个半具身体都已经异化的人,六支翅膀收缩在背后铺满了整个床面。但即便那人完全变成妖魔,鹪鹩也不可能不认得她。

“老师……”那人疲惫地转动脖子,缓慢地挪动视线,露出左半边因异化而发黑的脸颊,望着曾如父亲般待她的老师,惭愧地笑着。

鹪鹩颤抖着声线,发出一丝低语,叨念起对方的乳名:“文文……”

吊在他心上的石头落了下来,至少她还没有忘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