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天，如果我们现在将她带回一殿，大殿下胸怀宽容，她或许还有机会往生……”

还没有等黎月说完，小轱辘打断她，“不必。”

“小轱辘？”

“皇兄，我眷恋的人间，早已没有让我再去转世的念想。人世间走过一遭，我没有很多的遗憾，可是也没有很多的期望；秦广王怜悯我无处归依，还给了我这样的时限，已经非常宽容，怎好再让人为难！”

她主动伸出手，搭在羿天的胳膊肘，羿天缩了一下，她还是坚持再搭住羿天的胳膊：“皇兄，这是我最后的一个请求，你也想让我放过自己的，对吗？我唯一的愿望，也是——请你放过自己！”

“小轱辘，我怎能忍心让你灰飞烟灭！”

“尘归尘，土归土，让彼此都可以遗忘过去，是最好的解脱！皇兄，你就了了我最后一个心愿吧，嗯？我想家了，最后一次，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小轱辘温柔的恳求，温婉娴雅，令人凝噎。

黎月没有哥哥，她也不知道有一个哥哥是这样的。他可能不是最好的保护伞，他也可能不懂得温柔，但是，他是亲人。

羿天忍着泪转过身背对着小轱辘蹲下，他咬咬牙：“来，皇兄背你回家！”

小轱辘高兴的爬上他的背，她忽然变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小公主，伏在羿天肩头的模样像得到了整个世界的快乐，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更加虚弱，可是她脸上却满满都是笑容。

每踏出一步，小轱辘就越加的虚弱，走到奈何桥的桥上还没走完一半，小轱辘已经虚弱到几乎没了形。

可是羿天没有察觉到，他还浑然不觉地向前走着，他想背小轱辘过奈何桥，向孟婆讨一碗孟婆汤。

黎月眼看着她的魂魄越来越透明，目睹着她即将要消失的决绝，她选择了消失，这是她等待了这么久的结果，她放弃了生的渴望，抉择了终结，在她的皇兄背上，重新变成一个天真的孩子，然后安静地，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皇兄，小时候你唱过的童谣，你再唱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羿天清清嗓子：“好久没有唱过歌了。”

“嗯，我想听…花衣裳！”

“让我想一想，好！”

黎月跟在他们身后，如果不是看到小轱辘此刻已经快要消逝的身影，只怕都会误会这是凡间背着妹妹的一个普通的哥哥，温馨的一幕！但是现实总让人酸涩和惋惜，她享受着这最后一刻的欢愉，享受最后一刻的温暖！

羿天轻声的哼唱着已经很久没有唱过的歌谣，那首只有在梦里，他的母妃为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的童谣，那曾经属于他和母妃的美好记忆里，还有小小的可人儿小公主，他的皇妹小轱辘。

小主，

小啊云骨朵，穿了新衣裳，笑成一朵花，云古达的天山上传来神的歌声；小啊云骨朵，乘了风头云头去，云古达的天山上传来神的圣歌；小啊云骨朵，穿了花衣裳，云古达的天山上传来神的诵唱……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对岸是如此的近在眼前，可是羿天却觉得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失去了它的力量，他的脚步，一步步，变得缓慢，沉重！

泪水从他的眼眶流下，他紧抿着唇，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

小轱辘伸出手，拥抱住这个让她苦苦等候了许多年的皇兄，终于达成了她的愿望，了结了她在尘世的最后一个心愿，没有遗憾的离开了！

永远的离开了！

黎月回想到她这一生的过往，止不住心疼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捂住自己的嘴，默声跟在羿天身后。

等到他们终于走到奈何桥头，黎月伸出手，扯住羿天的袖子。

羿天僵住身子，顿住在原地，他不敢回头。

“别走了。”

黎月眼眶染了湿气，在此时此刻，她是动容的：“别走了……她去不到…对岸了。”

羿天僵直的后背慢慢挺直腰杆，他的话中哽着泪水：“她走的时候，幸福吗？我记得小时候只要母妃唱歌，她总是开心的，拉着我手舞足蹈！”

黎月扯住他袖子的手指慢慢收紧，低声说：“以后，会幸福的！”

黎月按住他的肩膀：“我们回家吧？凤翎还在昭河殿等你！”

“不！不！”他摇头：“我也曾走过奈何桥，渡过这漫漫忘川河，为何我就没有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为何，我就没有遇见苦苦等候的她！”

羿天看着那即将走到对岸的桥头，慢慢地跪下来，一只手，扶在桥上的桥墩，泪水默默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