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太多问题,一个用剑的人不该有这么多问题。”他说完,便不再说话。
一阵沉闷的大雨落下。
张三的头发很白,白得凄凉,白得病态。
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不悲不喜地打量着天地间的一切。
这副模样总让人觉得他有无数故事可讲。可他嘴皮子隐隐动一动,都以为是大风刮得他唇齿打架。
冷冽的风卷走了一字一句,卷走了他的悲喜。
张三着实算不上善于言语,二人慢慢地、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屋外往回走。
明明没有说一句话,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十日后,他会在山顶等你。”张三忽然说。
边镇往西八十七里有一座山,叫棋山,山道险峻,高耸入云,山顶积雪终年不化,被北境七族视为圣洁之地。
他自称认得白忘尘,那日男人昏倒,正是白忘尘救了他,和他的女人。
而白忘尘想要的唯一报答,就是再次与他交手。
哪怕结果是死。
“我不会去。”
“他很少有想见的人。”张三用鹰一般的眸子望向男人,“他很想再见一见你、很想见一见你的绝技,‘月雨舟’。”
“你也许是当今还活着的唯一一个懂得他的人。”张三说。
“我知道。”男人说道。
“只是这样不够公平。”他紧接着又说道。
一阵沉默。
“他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张三平淡的声音搅动沉默。
“正是这样才不公平,”男人摇头,平静地说,“胜之不武,胜了又有什么意思?”
“你怎敢笃定你会赢?”张三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传闻你俩不相伯仲,连沈燃灯都无法断言谁的剑更厉害。”
“他无欲无求,已臻‘无剑’境界,所以一定会败。”男人叹了口气说道。
“无欲无求,反而会败?”
“无欲无求,何谓之胜?”
——
入夜。
他是白忘尘的座上宾,自然也成了空群马场大家主的座上宾。
马场现任大家主齐风是条响当当的硬汉,一身硬功夫,刀法奇快,号称“铁风”,坐拥北境第一马场,掌握着马的供求命脉,黑白两道都不敢不给他几分面子,威望极高。
他能忍气吞声,同杀死他儿子的人并席而坐?白忘尘的面子还没有大到这个地步。
男人不是傻子,他聪明得很。
他根本没睡,因为他知道有人迫不及待想要他永远地入睡。
一股浓烟从纸窗透入,闯入床帏,男人冷笑一声,屏息不动。
约摸一刻钟后,浓烟渐散去,两个蒙脸的人轻手轻脚摸进来。
“他昏了么?”
“看样子是的。”
“现在动手?”
“动手吧。”
二人犹犹豫豫地在床边走了十四个来回,还是没有动手。
“为什么不动手?”
“他是好人。”
“你管他是什么人。”
“我只想活着,从没想过要谁死。”
“你活着,他就得死。”
“我不想要钱了。”
“我看你也不想要命了。”
“难道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我不清楚你有没有,我是没有。”
“唉。”其中一个人叹了口气。
“唉。”另外一个人也叹了口气。
男人听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正是那日的捕快。
镇子上的一切都在空群马场掌控之下。
在齐风的掌控下。
空群马场是笼罩在边镇上的一片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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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镇子很不错,镇上的人都很不错,他也一度误以为这边陲小镇是能够栖身的世外桃源。
世上并没有真的世外桃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若不在江湖,就能由得了自己么?
“齐风教你来杀我?”他对着那捕快问道。
那人先是一惊,和另一人对视一眼,又看看床上半躺着的男人,大气不敢出。
“看来他很信任你,什么事都要你做。”他唇角一弯,轻笑着说道。
“这样罢,桌上我盘缠中有一锭黄金,不如你们拿走它,就此告别这个是非之地,无忧无虑地过一世。”
那人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掏桌上那个布包里的东西。
果真是一锭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