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这有什么关系呢,死灵术师?”加兰说着,把最后那个词吐出来,就好像那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侮辱一样,“我的同伴都死了!几乎都是你杀的。”

鲁希尔德扇耳光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萨斯基亚在心里暗暗叫苦。“别动手”这几个字,这个矮人到底是哪个字没理解啊?

“回答我!”鲁希尔德说。

又扇了几巴掌后,精灵还是没回答。就在这时,矮人女子拿出了另一个让他合作的“激励”手段,弄来了两只不死的洞穴爬行者。

小主,

当那些不死生物开始顺着他的腿往他胯部爬的时候,精灵终于屈服了,恶狠狠地说出了几个对萨斯基亚来说毫无意义的名字。鲁希尔德露出恶意的笑容,让她的宠物们又爬回地面,在他脚边待命,只要他稍有不从,就准备再扑上去。

但萨斯基亚几乎没注意到这些,因为加兰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短暂地被一圈诡异的红色光晕笼罩了。她紧张起来。他刚刚是施了个……?不,那不是法术。是她的神谕界面在起作用。这次它想给她展示什么呢?

“那个‘选民’的名字:告诉我,加里!”鲁希尔德说。

停顿了一下后,他回答道:“哈西瑟。”这次,他周围的光晕变成了黄色,然后消失了。

萨斯基亚对这光影秀意味着什么有了个猜测,于是决定插句话,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哈西瑟知道我们还在这儿活着吗?”她问道。

“我很怀疑他知道。”精灵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他的话再次伴随着黄色光晕出现了。

“但你觉得他会发现的,对吧?”萨斯基亚追问道,“而且他会下来把我们干掉?”

“绝对不会。”他说。这可不是她预期的答案。他的身体第三次被黄色光晕笼罩了。

在她朋友对着他的肚子快速挥出两拳时,他一声不吭。“鲁希尔德!”萨斯基亚用矮人语低声呵斥道,“别再……”

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便停住了话头。她的后腰处传来一阵颤动,像波浪一样传遍全身,而且每过一会儿就变得更强烈。她瘫倒在地,感觉脸上血色尽失。

紧接着,她发觉自己身处别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看到一个瓷质面具从一个光头精灵的脸上脱落,露出他——不,她——那双茫然直视前方的乳白色眼睛,还有从她大张的嘴里戳出的长矛尖端。这个精灵——那位“选民”——脸朝下栽倒在地。

片刻之后,萨斯基亚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吐出一口泥土。她从跌倒的地方爬了起来。加兰一脸困惑地看着她,而鲁希尔德的脸上则带着些许关切。

“我没事。”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向朋友保证道。这种情况又发生了。一次幻象,就像她之前看到鲁希尔德被折磨的那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别人的记忆:加兰的记忆。

与她触碰加兰的法杖时体验到的与德鲁伊之间的那种联系不同,这两次记忆幻象都让她昏了过去。这种体验虽然不像她还是人类身体时癫痫发作那么糟糕,但还是让她忧心忡忡。要是她在战斗正酣时,或者洗澡、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出现这种幻象,那可怎么办……

就这样,那段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那种持续的紧张感;总是要查看周围有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躺下,以防又一次癫痫发作。每次独自外出到公共场所时的那种焦虑,在那种地方她可能只能听凭陌生人摆布。还有那始终挥之不去的怕出丑的恐惧。最糟糕的是,心底一直隐隐担忧下一次发作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自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别再想那些了,她告诫自己。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这些幻象和癫痫发作完全不同。它们很罕见,而且还挺有用的。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转向他们的俘虏。“我们感兴趣的不是哈西瑟这个‘选民’。跟我讲讲另一个‘选民’吧。那个还活着、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家伙。就是那个拿着发光大剑,砍了我这条胳膊的人……”她看了看自己正在新生的手臂残肢,“他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加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精灵表示耸肩的动作那样晃了晃脑袋,“这没什么要紧的。知道他的名字也救不了你,恶魔。什么都救不了你。他叫蒂亚克林。愿他的面容萦绕在你的噩梦中,就像你的面容萦绕在我的噩梦中一样。”此时,德鲁伊的光晕清晰地呈现出绿色。

好吧,她现在相当确定自己知道这些颜色代表的意思了。只需要再做最后一次验证。“谢谢你,加兰。现在跟我说个明显的谎话。”

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说个我们都知道是假的事。比如……我也不知道……说你是个处男。”

他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你是个处女。”又是绿色光晕。

而萨斯基亚这会儿脸涨得通红。“不是!我是说,你要说‘我是个处男’。”

“我才不会说这种话呢,恶魔。我可不想通过假装我和我的伴侣未曾品尝过结合的甜蜜来贬低她。”

是啊,我很清楚你们有过那种事,她心里想。但嘴上说的却是:“哦,看在……的份上!那别管你那宝贵的非处男身份了!说个其他无关紧要的谎话就行。说什么都行。说你是个矮人,或者你有粉色头发,又或者说我手里这块石头……”她举起一块石头,“……是只雌性土豚!”

精灵只是困惑地抬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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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希尔德在她耳边小声说:“萨斯基,你又说洞穴巨人语了。”

“这些绳子绑得太紧了,”加兰皱着眉头,边说边用力扭动着手腕,想挣脱绳索,“要是你们能给我松一松,我会更愿意配合的。”他说话时,光晕变成了深红色。

“哦,不错呀!”萨斯基亚说,“这就是我想要的那种谎话。”

“那不是谎话,”加兰皱着眉头说,“真的太紧了。”

但萨斯基亚通过她的医疗显示界面能看到,他的双手血液循环正常。这是她验证自己理论所需的最后一点证据了。她刚刚解锁的这个新能力就是个测谎仪。绿色光晕表示真话,红色表示假话,黄色呢,据她判断,表示大体是真话但有所隐瞒,而且真话和隐瞒的程度不同,中间还会呈现出各种不同深浅的颜色变化。

在他们继续往这似乎无穷无尽的隧道深处走去时,审问断断续续地进行着。鲁希尔德得知萨斯基亚这个方便的测谎新能力后,就承担了大部分的提问以及……额外的“督促”工作,而每当加兰试图欺骗她们时,萨斯基亚就会引导谈话方向。遗憾的是,她们没能从他那儿再问出多少东西。他说自己对蒂亚克林的计划和动机所知甚少时,看起来说的是实话。

早在他砍掉她的胳膊之前,那个“选民”就已经是个可怕的家伙了。通过加兰的视角,她看到他挥舞着一把超大的剑,就好像那是把轻巧的细剑一样。那还是在他得到那把带来厄运的发光大剑之前的事呢。现在,这个“选民”比他所侍奉的神明更让她害怕了。这话可是有分量的,毕竟他侍奉的可是一位神啊。

剑重剑轻;灼烧飞溅。

这些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脑海,触动着她的记忆,但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的了。

那天夜里,萨斯基亚先守夜,鲁希尔德睡觉,加兰则闭上眼睛,很是敷衍地试图装睡。大概是在等她打瞌睡,好趁机挣脱绳索逃跑吧。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他设法把手挣脱出来了一只。尽管他背对着她,她还是能看到他在把绳子从另一只手腕上扯下来。在这种时候,她的X光透视显示界面可太好用了。

“太紧了,哈?”她说。

加兰僵住了。接着,他猛地一挣,把胳膊抽了出来,然后从石头上一跃而起,径直朝湍急的河流奔去。

他刚跑了五步,她的手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拎到了半空。他在她手里挣扎着,试图踢她的肘部,她感觉自己就像单手抓着一只发狂的鬣狗。

他的挣扎声吵醒了鲁希尔德,两人一起又把他绑了起来,这次绑得比之前更结实了。看到一圈圈绳子缠在他的胳膊和躯干上,她忍不住想笑。他看起来就像个蜂窝。

鲁希尔德回去接着睡了,萨斯基亚和精灵就坐在那儿,默默地对视着。最后,加兰疲惫地叹了口气,说:“你们从我这儿拿走的那根法杖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到。要是你能帮我把它找回来,我会……非常感激的。”

萨斯基亚挑起眉毛。“就凭你刚才那一出?”

加兰看向地面。“我没指望你现在就把‘毁亡者’交还给我,但或许以后我们能达成某种……共识。”令她惊讶的是,她说这话时,看到他的光晕是绿色的。他是真心的。

“‘毁亡者’,你是这么叫它的?”萨斯基亚说,“挺有意思的名字。”

“我的祖先,永笑者昂戴因,根据它所出自的枯皮树林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加兰说,“‘毁亡者’对我来说……非常珍贵。”

“我想也是。所以你刚才才往河边跑啊。你说你能感觉到它在哪儿?”

“也不完全准确。我只知道它就在附近。大概在五百步之内吧。”

萨斯基亚调出地图,心里想,神谕界面,帮帮忙呗?果然,在小地图上,下游几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法杖形状的图标。

“我求求你了,”他说,“在河水把它冲走之前,把‘毁亡者’找回来吧。”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焦急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几分钟过去了,在她的地图上,那根法杖纹丝未动,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这一点。这样过了半个小时后,她觉得折腾他也折腾够了。她站起身来说:“好吧,那就去吧。”

“你会帮我把‘毁亡者’取回来?”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见鬼,这会儿她都有点为捉弄他而感到愧疚了。“你得跟我一起去。我可不想这么快又把鲁希尔德吵醒,就为了看着你。”

“好吧。”他说着,眼巴巴地望着下游。

两人沿着河流来到法杖所在的地方,它卡在岸边的两块石头之间。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拿,她就先握住了法杖——然后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因为她的视角突然一变,周围变得更暗了。现在她正通过他的眼睛抬头看着自己。

哇哦,我可真大啊,她想。而且真笨。应该带个什么东西把这玩意儿包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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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这么暗,是因为和她不一样,加兰没有黑暗视觉。这个地方唯一的自然光源来自覆盖在河边一些石头上的发光地衣,以及长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更大、更远些的真菌类生物。

“有什么问题吗?”加兰问道,他的双手明显在用力挣着绳子,试图去够那根法杖。她觉得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做。这家伙就像个瘾君子一样。

她把法杖高高举在空中,让他够不着,说道:“咱们回去吧。跟紧我。”通过自己的耳朵而不是他的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让她感觉更加怪异了。

回营地的这一小段路是她经历过的最奇怪的事之一。她基本上是以第三人称视角在看着自己。像这样走路可比在电子游戏里难多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只要她的“视角”靠得太近或者看的方向不对,她就跟瞎了一样。

该死,我的屁股可真大,她想。等等……他的眼睛为什么老盯着我的屁股看?

“看我的脚,先生。”她吼道。

“你在说——”

“眼睛往下看!”

看着她在布满地衣、崎岖不平的河岸石头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加兰大概以为她喝醉了,但她可不会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会趁机利用她的迷失方向来夺回他的法杖的。

回到营地后,她用毛皮把法杖裹了起来,幻象消失了,然后把加兰绑在了一块石头上。很快,他就沉沉睡去,她则继续守完剩下的时间。

他刚睡着没多久,一阵长长的、持续的震动摇晃起了隧道的墙壁。萨斯基亚紧紧抓住一块石头稳住身子,看着周围的一切轻轻地左右摇晃。地震?这可是棵巨大的树啊,肯定没有板块构造什么的……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紧盯着小地图,以防有什么制造地震的巨型怪物跺脚或者蜿蜒爬过来。但什么都没出现。

她让鲁希尔德比原本约定的时间多睡了一个小时,觉得朋友比她更需要这点额外的睡眠时间。萨斯基亚最近已经睡了不少觉了。不过,她确实也需要睡一会儿,所以当朋友终于自己醒来时,萨斯基亚心怀感激地蜷缩在火堆旁,让自己陷入了深沉无梦的睡眠之中。

感觉她才刚闭上眼睛,鲁希尔德就把她推醒了,又到了为新的一天漫长的下行旅程做准备的时候了。

当鲁希尔德看到她在解开加兰绑在石头上的绳子时,把她拉到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萨斯基,我改变主意了,不想再带着这个尖耳朵的麻烦多走一天了。我觉得我们已经从他那儿问不出什么了,而且他都已经差点从我们这儿逃走一次了。我们不能冒险让他挣脱束缚,然后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他的族人。是时候我们……”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萨斯基亚皱起了眉头。她理解鲁希尔德的想法。他们的俘虏确实拖慢了他们的速度,而且只要留着他的命,每一刻他都有可能逃跑或者在背后捅他们一刀。

然而,要杀了他这个想法就是感觉不对。没错,他试图杀过她,要是有机会的话,可能还会再动手。但现在,他孤立无援,毫无反抗之力。她以前从没故意杀过任何人。一旦越过那条线,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希望他是真心愿意达成某种协议,来换取他的自由以及他心心念念的那根破木棍。昨晚,他的提议是真诚的。她的测谎能力没法预测未来心意的改变,但她总觉得他不是那种轻易食言的人。

“我们不能那么做,”萨斯基亚说,“我确定还有有用的信息能从他那儿问出来。我可能还会再有幻象呢。而且现在我们有他的法杖作筹码,很有可能不用杀人就能解决这事。我说再给他一两天时间看看情况吧。”

“要是他再试图逃跑或者背叛我们呢?”

“那他就去见阎王吧,”萨斯基亚默默地祈祷千万别走到那一步,“咱们俩一起的话,我觉得不用太怕他。”

“我可不怕他,”鲁希尔德有点愤愤地说,“我就是想让他消失!”

“不管怎样,他很快就会消失的,我保证,”萨斯基亚说,“就再等一小会儿。拜托了?”她努力做出最可怜的眼神,可她的眼睛是猩红色的,像猫一样眯着,做这个表情可不容易。

鲁希尔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好吧。从现在起到摆脱他为止,他就是你负责照顾的尖耳朵宠物了,你得给他喂食、喂水,还得收拾他的烂摊子。要是他再试图挣脱,我就用他自己的肠子把他绑起来!”

“呃,”萨斯基亚说道,心里却松了口气。她知道要是鲁希尔德觉得她太天真傻气,很可能会背着她“解决这个问题”,不过目前看来,朋友的气是消了些。

随着他们往这蜿蜒曲折、杂草丛生的隧道深处越走越远,时间缓缓流逝。他们现在在地下多少公里了呢?十公里?二十公里?地球上肯定没有哪个洞穴系统能有这么深——至少人类涉足过的洞穴没有这么深的。话说回来,地球上也没有像这样的洞穴,没有哪个洞穴里满是这么多奇特的植物、真菌,还有在其间蠕动、蹦跳、游动、飞翔的各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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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斯基亚已经对这一切厌烦透顶了。当然了,这个地下丛林可比她原本预想会在这儿看到的单调岩石更能给感官带来冲击,但这里比地面上的茂密森林更难穿行,因为要是不砍断或者挖开那些障碍物,根本没办法绕开各种活物形成的阻碍。

她又一次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摇晃。

“这是怎么回事?”震动停止后,她问道,“昨晚也发生过。”

“我不知道,”鲁希尔德皱着眉头说。而这可比她说出其他任何话都更让人担心。

空气变得又热又潮湿,一缕缕蒸汽从幽深之处升腾起来,朝他们涌来。没过多久,河流隧道就通向了一个更大的洞穴。

实际上,用“洞穴”这个词来形容它实在是太委屈它了。萨斯基亚瞪大了眼睛,望着这片广阔的地下世界,它笼罩在蒸汽之中,到处是巨大的磷光生物、高大的树木、由植被构成的拱门、螺旋状物以及扭曲的高塔,它们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洞顶。雾气从浑浊冒泡的水潭中袅袅升起。透过雾气,她能看到一股炽热的白色液体不间断地向上喷涌——

等一下。不是向下流,而是向上涌,就像那些把倒出的饮料倒回去的怪异倒放视频里的画面一样。

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肯定有古怪,毕竟有棵星球那么大的树嘛。但这个?这也太……

她甚至都……

像往常一样,萨斯基亚看向她的朋友,心里已经积攒了一堆问题。但最好还是先问最重要的那个。“这是什么地方?”她问道,“我们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地下世界了吧。”

“哦,没有,”鲁希尔德说,她的表情在释然和……担忧之间变换着。光是这一点就很让人担心了。“这不是地下世界。这是威尔伯格ond,外层空洞之一。”

就在这时,从这片奇异丛林的深处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就像一个巨人在清嗓子,要咳出一座山那么多的痰似的。树木摇晃起来,一群受惊的蝙蝠旋风般地飞向空中,朝着远处洞顶的安全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