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发怵地咽了口水,刚好和犀利的凤眸对撞,对方露出熟悉的嫌弃表情。
又不朝你下刀,慌什么?
阿甲暗暗叫苦。心道,平日里都形容林羽有“粗浅的医术”,那不过是偶尔上工疲累或者染了风寒后,先找医馆开了药,再锦上添花请她诊脉对对答案,没成想能艺高人胆大到如此地步。
林羽提拎起文周易的手腕,斟酌了须臾,而后毫不心疼划了一道口子。
伤口处瞬时渗出血珠,却不似一般鲜血地圆润,反而颜色偏深,需静待片刻,才速度缓慢地溢出。
“他心经气血不顺,偏偏心脉阻塞,这法子只是紧急之策。”她一边放血,一边仔细观察着文周易的气色。
男人浑身虚软得近乎乖顺,只有面上渐渐出现挣扎,又等了片刻,气息肉眼可见地续而长稳。
“这便好了?”阿甲咋舌。
林羽瞥了一眼,“他身有沉疴,用药需仔细,再睡医馆有不上门的惯例,他病情却拖沓不得。”
阿甲点点头,一场虚惊算是过了。
接下来数天,除了偶尔应付林瑶战战兢兢的揣测,林羽再未把那人放在心上,只是默许阿甲照应细致,几剂汤药一日三餐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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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人终于醒来。
那日午后,林羽巡到店里时,看到自己这老伙计心情看着颇好。
“有喜事?”林羽语气平平。
阿甲笑呵呵,“先生总算醒了。”
她轻飘飘地掀起眼帘,转身上了二楼。
日光温柔澄澈自窗口洒浴,林羽只在门口站了须臾,一眼就看见床幔里半身笔直。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鼻尖缠绕的药香依然是熟悉的气味,那光线与阴影落在秋褥上,留下纵横交错的图样。
图样许久未变,仿佛静止了时间,林羽仿佛觉得,似是靠近楼外的半身浸染喧嚣,靠近房门的半身回归宁谧,一时竟愣了神。
“谁在门外?”问声轻弱低哑,林羽没应声,只是款款走近。
男人倚在重重靠枕里,眸光里的墨色依然如瀑如潭,只在光照之下隐约一闪微显浅色的瞳孔。他瘦削得厉害,病容深重,显得脸廓线条越发鲜明。
看来是外补速度太慢,气血还没回复。
见有人进来,文周易轻微歪头,那一抹浅色徒然消失。
看是林羽,文周易脸上藏不住惊讶,随即又露出温和浅笑,他抬起细瘦的手腕,划出伤口的腕部已被纱布小心包裹,那手刻意落了落,纱布便隐进衣袖。
“听说是大娘子出手相救,文某不能及时亲自言谢,心中原是不安。”
林羽不紧不慢,“先生是客栈贵客,没机会时常照面本是可惜,前几日这遭,不得不说是机缘。”
冤家路窄,也用不着谢,林羽默默想。
她清清喉咙,礼貌地微笑,“今日我来,看望只是其一,为了先生的身体,有些话不得不说。”
文周易坐直身体,手勉力撑了撑床面,显得正色,“大娘子请说。”
林羽莫名清清嗓子,“济阳城正经医馆只此一家,却有不入门上门的怪癖规矩,我观先生身上沉疴久年,想来想去,还得劝先生认真治一治。”
她视线略打量文周易周身,客气里含着疏离又道,“先生在此将养久矣,日后若再出今日这番状况,我这小客栈怕要担待不起了。”
林羽软硬皆施,句句切在要害,非令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好意,或者激起文周易心中一些愧意,让他懂得客死他乡殃及旁人的错处。
反正目的无非一个,她得堂而皇之找个由头,去医馆走几趟。
文周易得无端关注和照应,也讶异得不得了。
他隐居客栈两年来,与林羽擦肩过眼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这女子,在济阳城还是有些盛名的。
遗世独立的姿态,明艳秀丽的面容,在鱼龙混杂的济阳城,游刃有余经营蜂屯蚁聚之所,她人脉铺陈极广,但性子清冷,令人不敢轻易亲近。
文周易蝶翼般的睫羽覆下,伤口未愈的手臂一直埋在褥中,喉咙时而溢出轻咳,让苍白的面上偶尔残留一丝血色。
状似任人宰割的细微处尽收她眼底,“我相信先生非讳疾忌医之人。”
文周易握拳又咳嗽两声不予置评,却无头无尾地道,“活得长些却求而不得,比之死时足以了愿,孰好孰坏何以相较?”
林羽万般想不到这幅答案,不禁暗忖,若早知他这般看待生死,当时下手合该再利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