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虚惊一场,但郝白父母还是站在各自角度,分别数落郝白净给家里惹事。郝白想了想,还是早点回学校,落得耳根清净。上楼回屋收拾东西,打车直奔汽车站。
路边,郝白拦下一辆出租车,无巧不巧,竟然正是昨天坐到县委的那辆黑车。司机认出郝白:“哟,兄弟,真是江湖无处不相逢啊。佩服佩服!本以为兄弟是个书生,没想到也是个敢抢银行的血性男儿,哥哥我实在是有家有口,金盆洗手不在道儿上混了,要不怎么着也得助兄弟一臂之力。”
郝白一路解释说明该误会的形成始末,司机直点头:“兄弟,不用解释,哥哥全明白。现在正是咱们县招商引资、跨越发展的关键期,什么最重要?形象最重要,稳定最重要!别说没抢银行,就是真抢银行,‘有’也不能说‘有’,‘真的’也要说是‘假的’。更何况,你有个好兄弟在县委大院上班,什么事儿兜不住?什么事儿摆不平?对了,哥哥我姓白,留我个电话,以后约车找我。”郝白对牛弹琴,解释不通,也就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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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汽车站坐落在城南秋林街上,建于上世纪90年代,现在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违建。当时主政者出于公心,想着“不建则已,建必超前”,要不然过几年就又满足不了通勤量,于是广开言路,面向社会征求意见,准备适度超前地建;当时群众出于无聊,都说“过度超前,必有猫腻”,认为主政者肯定是工程越大、所得越多,一时物议汹汹,还有人往市里省里投信举报,主政者无奈,只能降格以求地建。据说,当时这位熟读典籍、喜欢写诗、常以东坡自况的领导,深悔自己的自以为是,深感商鞅的先见之明,在随后多次议事场合说过“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后来又被政敌告黑状说“宗旨意识树的不牢”。后来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车站建成之日,已成滞后之始,群众坐车不方便,又开始大骂主政者白痴无脑,怎么不知道超前建设,简直毫无民本理念,其心可诛,于是又有人往市里省里投信反映。
郝白下了车,往车站里走,一个大婶迎上来问:“小伙子,住店吗?”郝白摆手。大婶跟着悄声说:“有姑娘。”郝白听说过,汽车站后面有一条斜街,因为建的比较斜,也因为聚集了各种上不了台面的“邪”门产业,名实相符,童叟无欺,所以就叫“斜街”。原本发展的如日中天,后来凤归巢里异军突起,又有官方背景暗中加持,斜街雄风不再、客流锐减,老妈妈们无奈只得上街拉客。
郝白目不斜视,直入候车大厅。时间尚早,老秋的车肯定等不到了,郝白只能先买票到楚鹿乡,再想办法回村里。等车无聊,郝白买了一瓶冰镇可乐,喝到一半,发现这不是“可口可乐”,而是“可口可牙”,典型的山寨货。郝白刚才从家出来的急,没有进行日复一日、无比规律的“晨蹲”环节,这会儿看着山寨可乐,越看越觉得肚子痛,急奔厕所。
县城汽车站的厕所,饱经全县人民和外地人民的蹂躏,气味像五月的阳光一样炽烈。郝白但凡能忍住,就绝不会进来;既然进来,精心挑选了一个基本环境还不至于令人呕吐的蹲位,进去,关门,开始。挡板上有很多前人如厕时留下的墨宝,情感类的诸如“某某某,我想睡你”,励志类的诸如“某某某,我发誓半年内睡到你”,催泪类的诸如“某某某,感谢你让我睡你”,广告类的诸如“某某某,想睡她请拨打130********”。此外,还有很多“迷药”“枪支弹药”“赌神速成班”“包小姐”等等名片电话。
郝白身体一边享受一泻千里的痛快,脑中一边闪过一招制敌的灵光,顺手从包里掏出写举报信的那支中性笔,把“迷药”“枪支弹药”“赌神速成班”“包小姐”等等名片电话的电话,都一一抹黑,改成了校长电话。一一写毕,感觉从身体到心理,都更痛快了。
痛快已毕,郝白从包里拿出纸巾——小雨给的。郝白本想留个纪念,现在事急从权,也不得不用。撕开塑料包装,郝白傻眼了:里面没有卫生纸,而是整整齐齐叠着一沓钱,一数,十张。郝白忽然心情复杂,百感交集,忽而想笑,忽而想哭。
情感的事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找纸。平时人来人往的车站厕所,这时竟然半天没人进来,进来也是匆匆一尿,匆匆而去,每个进来的人听着一个蹲在里面的人喊着“有纸吗”“有纸吗”,都心说此乃傻逼是也。郝白觉得再蹲下去就真下去了,无奈,只得以蹲姿回身搜检厕纸篓子,一手捏鼻皱眉,另一手两指捻起、逐张审视,精选了二三张,勉强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