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纺工,亦是大道,便是这二者,真要将一切说尽,也需要废上许多笔墨。
李缺一除却当年将槐帝杀死于冥河,便于人间再无事迹流传,后半生枯守冥河,然而能够得到道圣的称呼,与剑圣青衣齐名,自然不是人间谬赞虚抬。
陈怀风听着白玉谣的解释,倒是轻声叹息了一声,说道:“确实如此。”
竹屋之中观细雪而闲谈,倒是人间无事的模样。
二人对坐饮茶,一直过了许久,直到茶水饮尽,才终于落到了正题之上。
“梅溪雨已经承下了岭南之事。”
白玉谣放下手中茶杯,神色平静下来,坐于桌前,平静地说道。
“还有南衣城外三十万青甲出走之事,也一并落在了他头上,前些日子,他已经去了槐都,受刑三年,才能回来。”
三十万青甲之事,自然是青天道给人间剑宗的交代。
陈怀风坐于塌上,行了一礼道:“多谢观主。”
白玉谣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陈怀风。
哪怕再如何温婉娴静的女子,终究这是人间十二叠的大修,青天道观主。
更何况,陈怀风来此,本身便是需要给青天道一个交代。
白玉谣称陈怀风为先生,与陈怀风称白玉谣为观主,自然从始至终都是两回事。
陈怀风没有说话,只是身周剑意流转,那柄为了守礼而存放于竹屋之外的长剑之上有剑鸣传出。
剑鸣风雨。
于是人间细雪之中,开始疏落地掺杂着许多寒意泠然的风雨之意。
“白风雨前辈在南衣城的时候,曾经将半道本源道术赠予怀风。”
陈怀风一身风雨剑意,面色苍白地坐于桌前,随着剑鸣之声锵然,那些风雨与剑意,正在不断的分离。
白玉谣转头看向窗外,轻声说道:“风雨垂帘,确实是人间极强道术,尤胜于山河一指或是乾坤一卦。然而青天道,并不缺这样一门道术。”
剑意之中有悠然道韵而来,原本正在缓缓分离的二者,却是再度融合到一起。
山谣居外风雨剑意平息。
“更何况,这是他送与你的东西,那便是你的,陈怀风陈怀风,怀中没有风雨风雪,自然便对不起这个名字。”
白玉谣转回头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三十二岁的人间剑修。
陈怀风沉默了许久,散去一身剑意,轻声说道:“悬薜院此后百年,人间剑宗名额,都可以送与青天道。”
也许对于世人而言,那样一个落于南衣城之中的书院,是很难让人觉得有什么强势之处。
然而只有他们这些立于人间上层的修行者,才会看得明白,人间此后,等到悬薜院真正在槐安站稳脚跟,将是未来修行界的一个庞然大物。
来者不拒,于人间海选。
三院之地,并踏人间、修行界与巫鬼道。
天下英才,自然无可遗漏。
更何况,槐安悬薜院,自然与黄粱悬薜院不同。
择其优者而入剑宗道门之事,人间自然无法拒绝。
事实上,当今人间修行界,青天道山河观这些地方,便已经有一些天赋出众之辈,便是出自那样一座蜗居在南衣城中的书院。
譬如云竹生。
这个近年来悬薜院唯一一个全甲结业的学子,便去了山河观观宗。
白玉谣平静地说道:“一观之地,容不下那么多的人才,哪怕是当年磨剑崖,也不过十一位弟子而已。哪怕容得下,也须知慈俭且不为天下先的道理。白风雨之后,青天道比谁都明白这些东西。”
竹室之中沉寂下来。
窗外雪色天光照落,满室清冷,人影对坐,万般寂然。
一直过了许久,陈怀风才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间至上大修,轻声说道:“观主想要什么?”
白玉谣倒了一杯茶,放在木桌之上,看着那些袅袅茶雾,轻声说道:“人间会修行的,有很多,人间会养生的,同样不少。”
这个独居山中湖畔竹屋之中的模样温婉的女子抬起头来,微微笑着看着陈怀风,说道:“但是会养生而且会修行的,当今人间,你陈怀风是独一人。”
“留在青天道,我让江山雪他们走一个过场,下一任观主,你来做。”
陈怀风怔怔地坐在那里。
这个已经三十二岁了才入大道,在人间顶尖修行者之中天赋并不出众的剑宗弟子,从未想过这样一件事。
过了许久,陈怀风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对坐的温婉女子。
“为什么?”
白玉谣平静地说道:“长生。”
陈怀风愣在了那里。
“当今修行界,最为恒久的矛盾便在于,无数大修一身修为惊世,然而却依旧囿于百年寿数之下,自我郁结,便难免以诉诸外物来缓解内心冲突,虽然修道修道,不欺人间年少,只是人间无小乱则有大忧,槐帝之乱如此,白风雨亦如是。”
“修道之人不愿做化妖那种唯心之事,便只能另辟蹊径。”
“格物致知,总要先学会养生,才能得长生。”
“寿数,是当今人间的唯一之解。”
这个当今人间从未得见一面的女子,很是宁静地坐在陈怀风对面。
“所以我愿意称你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