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寂恒不语,辉辰耀天原——
彼与地同根,天河化生成,
神魂并神枢,坚牢不可摧!
听着这似是赞词的词句,嘉长川缓缓在晓云驰身边盘膝坐下,阖起双眸,渐渐放空了心绪。他想仔细认真地听一听,前世的自己,在他搭档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位神……
晓云驰却顾不上看他,只在弹过一段长间奏后,便顾自复吟道:
受命降此界,垦利诸荒川,
千年复千年,其国胜辉煌;
忽然遭怀恨,遣兵以灭之,
将军佑良意,神心终不知!
这一段曲与上一段不同,前二句满怀怅然,后二句凄婉哀绝,听得嘉长川心头一痛。是啊,可当真是‘忽然遭怀恨’,非他之过呵。
就像佑良将军没有杀极昼星君,却因拿走了星神枢,致使极昼星系遭难,终究是身负大罪,今生为人时虽有余福,仍落得了个被百般迫害,最终身死的下场。
好在世上还有生于玉姬的维洛莎,愿意将其接入举日山,才不至于让其更惨一些……维洛莎将军实在是个好魔神,他衷心地希望她能挺住,坚持到他们去玉姬见她的那一天。
他思虑至此时,恰逢晓云驰再度开口,所奏之调亦再生变,并吟道:
彼临于尘世,下生为狮子,
深陷诸魔网,金刚亦无能——
见搭档提及今生,嘉长川便在下句将出时,先一步开口把词接了过去,望着他吟唱道:
忽闻天人声,乃知法不坏——
被抢词的晓云驰,边抚琴边斜睨了他一眼,到底在收尾时把词接了回去:
破迷登悟途,为神佑我身!
很快,伴随着最后的一声‘铿’音,神观所在处忽有一座金色结界拔地而起,渐渐形成一只透明金盖,将那一带地面尽数笼罩。
原来,晓云驰吟唱的同时,也在悄然持续蓄力,此刻终于将神力一气引出,这才成功构建了属于他的‘刹那千生’——的修改版。
他对它的性质进行了修改,减弱了攻击性,加强了辅助性,以此来试图让它变得不再伤人。好在他成功了,接下来,只要将对界中人的时间流逝效果转移出来,他们就能发动结界了。
结界中,站在神观废墟间的黎绮樱,见结界开启,便虚握着颈上项链,吟诵了一句黎颂芊留下的神咒,便开始全力运转能量,搬动周围躺在地面上的白石。
她要将它们重组,让它们变成新的神观——这并不是一个小项目,以她一人之力,非数十年不可完成。好在还有这极神奇的结界,才能让她不必耽误太多现实时间,也能完成这件事。
事成之后,她得好好感谢沐雨王,若没有他一再襄助,她的爱人未必能保住性命,长川未必能成为神君,而极昼星系的未来,也可能早已在原初魔祖的阴谋中湮灭。
她先前曾担忧过的,沐雨政权会借诗氏之手干涉外政的事,终究是不会发生的。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对不住沐雨王……
结界外,等了好一会儿的祈麟镜,深深看了一眼神观方向,随即上前几步,碰了碰晓云驰,熟练地接手结界控制权、抬手发动结界,并将它对界中人的效果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转移成功的那一瞬间,他险些没被气血迅速流逝的感觉击垮。好在晓云驰早有准备,在他要接手结界时,往他腿上缠了条神芍藤蔓,又立刻驱动生灵之力为他治疗,才没让他当场跪地。
他家祖宗教他的东西不少,结界控制恰好是其中之一,也是他最为擅长的一项。在接手它的第一刻,他就知道了这是‘刹那千生’,也察觉了其建造者对它所做的改变。
倘若他的爱人当真要独自建造神观,必然会因此伤到身体,往后想要再补回来,就恐怕很难有所成效了。正因如此,为她承担风险,本就是他应做的——无论是为了忠诚,还是出于爱。
只要他一日未死,她就不用独自背负一切,即便他某一日注定要死,他也会在迎接永恒前,为她做好他所能做的一切。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但他不会宣之于口……因为她是个责任心过于强的人,倘若得知此事,大概就要抱怨他了。
“我说祈麟镜,你完全不疼吗?”见他太过于专注,晓云驰立刻出了声,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没事吧,意识还清醒吗?”
“我非常清醒,殿下。”祈麟镜分神回答了他的话,语调意外地极其张扬。“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年轻过——这句话是认真的!”
“拜托,你今年才二十五岁!”他此话一出,嘉长川突然开口,把话头接了过去。“你才这点儿年纪,就觉得自己老了,那我们几个比你小的,岂不是黄土已到半腰?”
“那不一样!”祈麟镜难得有心思拌嘴,一时兴起多说了几句。“我与世人勾心斗角这么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要做一番不用伤害任何人,且说不定还能名留宇宙的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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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说我老谋深算,殊不知我生于祈氏,除延续族威这一条路以外,本就什么都没得选。为了保住这一切,我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与陛下联姻,都不全是我做的主。”
“无论我有多么在意她,却终究是君臣有别,立场不尽相同……也绝无可能永远同盟呵!”
话说至此,他突然大笑一声,掩下了险些溢出喉间的咳嗽声。“我今天能助她修上这点功德,都是多亏了沐雨王殿下,就算会——”
“停,你死不了。”晓云驰打断了他,又看向嘉长川,露出了无奈的神情。“长川,你也调一下生灵之力,我们一起给他清醒清醒。”
这人都已经在说癫话了,还说自己好得很,真是嘴比骨头还硬,令治愈师发愁!
“哎。”嘉长川应了一声,亦调动生灵之力,将它们引向祈麟镜。“他就这个样,看着可精明,毛病多得很,十有八九是改不了了……谁让祈氏九府比嘉氏三府还麻烦呢?”
“豁,你还知道祈氏九府?”祈麟镜这下真清醒了,合着他这边往万相宫派间谍,嘉长川那边也往北星宫派了间谍啊?
“去你家走了几趟,就大概知道了。”嘉长川从容地笑着答道。“根本用不上间谍。”
“你小子——”祈麟镜一时间深感无力,这个家伙的观察力,真是可怕到一定地步了,也就是他们没有翻脸,不然祈氏会怎么死,还真就是个未知数呢!
嘉长川只是笑,没再接茬刺激祈麟镜。他所知道的还多着呢,只是现在都用不上了而已……既然辞职了,就该好好享受退休生活,他才不要重新把自己搅和进这些破事里!
一刻钟很快过去,结界化作点点金光消散,远方原先还是一片废墟的地方,已然矗立了一座崭新的神观。
它是一座方正的白石宫殿,每一间宫室都搭配着镶金箔的飞檐顶,最高的宫殿顶上,还踞着三只屋脊兽。外墙上镶嵌着条条金边,墙根刷有蓝漆,院中的花坛呈现着如层叠纱摆般的外观,煞是曼妙。
原本矗立于前庭院的神像,挪去了后庭院高台,并被改塑成了一尊惟妙惟肖的‘神君舞剑像’。其眉目凌厉,衣袂飞扬,倘若点睛,必然鲜活,令人不得不惊叹此工之巧。
而刚在结界中度过五十余年的黎绮樱,看着自己毫无变化的手,微微皱了眉。她已经做好了被结界影响的准备,如今却丝毫没被影响到……这怎么可能?
于是她回头看去,恰好看到祈麟镜毫无形象地坐在草坡上,正远远地向她打招呼。
他身边刚收回藤蔓、抱着琴起身的晓云驰,还有正伸手去扶搭档的嘉长川,全部面无表情,并齐齐地无视了这只看起来状态不错的‘紫狐狸’,仿佛在故意忽略他……
等等,故意忽略?
她又观察了祈麟镜片刻,发觉他双唇微白,当即狠狠地啧了一声,烦躁地迈开步子,朝三人所在方向走过去,最后还嫌距离实在太远,干脆掏出一块悬浮滑板踩上去,加快了前进速度。
现在她知道结界作用去了哪了——全作用到祈麟镜身上去了!他想装若无其事,却忘了掩饰脸色,不暴露才怪嘞!这个笨蛋,五十多年寿命说不要就不要,她该说他什么好啊!
“你要惨了,陛下生气了。”另一边,嘉长川看了一眼正朝这边赶来的黎绮樱,如是对祈麟镜说道。“这次没人能救你,所以自求多福吧。”
“无所谓。”祈麟镜摸了下冰凉的唇,耸耸肩无奈道。“哎呀,真是失策,失策……今天忘了拿带色润唇膏,被发现也是活该。”
“你早说要这个啊。”晓云驰收起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我带了很多口脂纸,能应对百余种需要伪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