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近乡情更怯,正是如此。
“杵着做什么。”
珈兰闻声一愣,她只当楚恒还睡着,进来时连呼吸和脚步都放缓了,唯恐吵醒了他。日光柔和,经由绣屏这一遭辗转更显暖意,如春日般涌现着生机,洒落在床帷之上。
他缓缓侧过头,颈后垫着粗制的布棉软枕,长发散落,目光却是深邃明亮。楚恒的面容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和疲惫,眼瞳虽亮,却缺乏了应有的神采,双唇亦无一丝血色,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摄取到足够的营养。
绣屏如山,丝线能描摹出春日盛景,可勾勒他的轮廓时,笔法却无力而简单,仅用黑色溶进模糊的布匹间,不过轻率的潦草罢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瓷盘,沉默谨慎。
“去了何处?”楚恒稀松平常地询问着,声线喑哑干涸,唇瓣已数处起皮开裂。
这等寻常语调,依稀如在府中时,他不过旧疾复发,只疲惫些罢了。
绣屏的春景经由日光催发,变得愈加明艳夺目,每一瓣花都集了细细密密的针脚,配色不落俗套,一针一线凝聚焕发出活力,绝尘惊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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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恒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酸涩,目光隔着屏风描绘着她的轮廓,那是他无法企及的康健和赤忱。他念及正值少年的吕世怀,眼中覆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自卑之感,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你过来。”见她不答,楚恒挪正了头,继续望向头顶一成不变的床帷,故作淡然道,“你去见过他了,是么。”
珈兰无言,见他寡言少语的清冷模样,终还是端着盘子绕过屏风,步入卧间。楚恒身上还留着白露走前布下的银针,算着时辰也差不多,是而珈兰先行放下了果盘,俯身去他身上收去那些束缚。
阳光如许,是近夕阳的暖意,却暖不热楚恒的病体。
“我问你,”楚恒目光一转,停留在少女身上,“谁许你同吕世怀出去的。”
“这不是先时就定下的么,吕世怀那边……”
“这回我并未允准。”
楚恒目光灼灼,想看她能给出个什么样的答案来。
“事发突然,”珈兰收完针,自觉理亏,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将针收归到一卷软包内,“我也不能一味拖着。”
“你可与他撕破了脸?”
“不曾。”
“你可允了他什么?”
“亦不曾。”
“我不信他肯如此轻易放过了你。”
楚恒的目光专注而敏锐,如锐利长剑直指人心,探究般望进珈兰的眼中。珈兰无奈地扶他稍坐起来些,端起一侧尚有余温的清粥,一面在碗沿刮去汤匙底部的余粥,一面将她与吕世怀偶遇之事从头道来。
原也是好好的,珈兰喂多少也乐意咽多少,只是说到吕世怀那句记挂、不记挂的话,楚恒的脸色微妙地阴沉了下来,竟愤愤地将珈兰手中的粥碗、汤匙一并推了出去,任其砸在地上。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只瓷碗在地板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楚恒因怒火大口喘息着,方才一推仿佛耗尽了他的气力,双手撑着床沿,眼中尽是不满和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