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竹子,幽雅且刚毅。即便在凛冽的北风中,他们依旧昂首挺立,翠色欲滴。
恰如如此乱世,还能安然立于三公子门前的阎晋。在众人微直的腰杆间,他始终弯曲的脊背多少有些特立独行,仿佛不等楚恒开口,是断断不会坏了规矩收礼。
“公子,”见楚恒要入府,阎晋急忙将腰又弯低了些,开口敬道,“末将有要事禀报。”
“杵在这儿作什么。”楚恒顿了顿,并未让大寒停下,“入内回话便是。”
“诺。”
几个小厮正忙活着手里的活儿,在前院洒扫修剪,就听到门口一阵马车喧闹,知是自家主子回府的排场。穿过素雅安静的前院儿,阎晋只知低头闷声走路,其目不斜视的程度,大有坐怀不乱的端肃正经。
直至在公子府主人的引领下,来到楚恒常居的主屋,内厅中尽是些素净却不失精细的摆设,都是公子当有的规格,一件儿也挑不出错处。
比起空有地段却陈设粗糙的秦将军府,公子府更令人心生敬畏。阎晋忽而一噎,竟有些微寄人篱下之感,梗在喉头好不难受。
“不是有话要回么?”楚恒吩咐大寒将他推到桌案旁,幽幽问了一句,提笔去批复旁人送来的文书。
“是,公子。”阎晋醒过神来,轻扶了软甲跪下,道,“末将奉秦将军之命前来回禀,其一,是城外无名军队之事。据阎姝副将回,那一队兵士迁了营帐往南边的山脚下去,直至躲开玉京城周巡防的士兵,才肯扎营。”
“林后贼心不死。”楚恒道,眼中浮上一层轻蔑。
“公子眼明心亮。”阎晋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从怀中取出一封看似十分陈旧的信件,毕恭毕敬地递向楚恒,“其二,前些时日,秦将军迎老将军牌位入祠堂,依旧俗,开门扉、洒扫净,在……在公子母妃的旧屋中,发觉床下暗格里存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署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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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封,署名公子?
楚恒一愣,大寒当即上前接了信,递到楚恒面前。信封上老旧的纹理,以及颇为细腻的纸张质地,应是十数年前玉京中王家贵胄用惯了的。只是信封颜色黯黄,墨迹漫灭,还散发着一股陈朽的气味,想来是有些年月了。
信封上书,吾儿亲启。
连名字也没有。
“秦将军拆看了另一封,署名是已逝的秦老将军,掐算时日,约莫是公子母妃怀胎后,回府守丧奔礼之时……”
母妃孕期,恰是得知秦老夫人大丧,郁郁寡欢,回府守孝的那段时日。
楚恒从未想过母妃竟还有他物流传于世,慌忙拆了信,就着烛光去瞧那些略显斑驳的字眼。
“予秦老将军的那封,秦将军瞧完立马着我前来,说……”
楚恒瞳孔微缩,双肩震颤,牙关咬得额上青筋乍现。他的眼神变得冷漠而疏离,那种令人窒息的怨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恨意如狂风。
“说秦老夫人仙逝,恐与林后脱不了干系。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林后派人一次又一次出宫禀报,回的皆是些令人心神惊动之事。时而是边关危机战报,时而是公子母妃孕中多思,老夫人病症加之心内郁结,不出一月便卧床不起。末将问了家中老奴,此事已得了证实,故而……”
可那信件当中,是楚恒母妃悔恨当初,痛彻心扉的一句,刺痛了楚恒的眼。
如其无汝,吾母无疾矣,一切应如旧。
满篇沉痛哀悼,言语洋洒,楚恒已不大看得进去。
他不是因母妃对父王爱之深切,才诞生的孩子吗?母亲那样爱护自己,难道是透过他,暂排对秦老夫人的惭愧思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