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闻声,执笔的手微微顿住。
吧嗒一声响。
一垂眸,便见毛笔末端的墨汁掉在宣纸中央,纸上数行小字顷刻被晕染开,男人眉头微皱,有些不悦望妇人一眼,“此种话,以后不要再说,我给萧锦寒寻亲事,自有我的用意。”
这般不痛不痒的态度,直接将萧陈氏满腔怨怼悉数勾了出来,声音猛地一下拔高。
“以后不要再说?我为什么不能说?!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萧忠如今是我陈玉的男人,不是那个女人的!
我心悦于你,所以从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你,没有三媒六聘,没有锣鼓相映,我都认了,你要将你和别的女人的私生子记在我名下,让我视如己出,日日叫我娘亲,我也认了。
这些年更是努力不去想你和她过去的事,十数年如一日地伺候你,依着你,为你任劳任怨,为你生儿育女,我做的还不够吗!
便是石头做的心,也该焐热了吧?
可你呢?”
她说到这,抬起袖子恨恨抹了把眼角的泪,疾步冲到男人桌前,一把夺过桌上的信纸。
望着纸上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字,眸中冷嘲同悲哀交织,泪珠如雨滴簌簌而落,待闻着纸上的一缕暗香,更是嗤嗤笑出声。
“杏花香……这杏花香可真是好闻呢!多一分嫌浓,少一分嫌淡,如此,倒是正正好。
春日写信是杏花香,夏日写信是荷花香,秋日写信是桂花香,冬日写信是梅花香。
每每给她去信,你没有一次不是要用当季的花儿早早将信纸熏香。
而且,几十个字而已,每每写了一遍,又觉不够,还得对着第一遍修修补补无数次,万般琢磨过,再仔细誊抄好,方给那些鸽子脚踝挂上。
便是连鸽子脚上的竹筒,你都会打磨一遍又一遍,生怕收信的人会割着手。
哈哈哈哈哈……这世上像你这般痴情的人有几个啊。
你说说你,既然这么爱着她,念着她,想着她,你当初干嘛跟她分开啊?
难不成是她跟别的有钱有势的野男人跑了,所以,不要你了……”
“够了!别在这儿给我发疯!赶紧把纸还我!”萧忠听着妇人一句高过一句的话,唰地一下站起身,黄眼珠中闪着点点愠怒。
“还你?还你做什么?而且这信纸已经被我碰过,你心中定是嫌弃得紧,又如何会给她?”萧陈氏此刻却是气红了眼,微微垂眸。
盯着纸上左上角的三个字。
她只是逃荒路上的一个小农女,根本识不得字,可这些年,这三个字一笔一划已经刻在她心中,依旧不认识,却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粗糙黑黄的大手和雪白染香的宣纸放在一起,当真是讽刺极了。
就像是她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