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品阶中上的绿衣内侍,也不过三十上下年岁,面黄无须,绷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容,嘴角却似笑非笑地向上扬着。
杨烟只觉似曾相识,恍然间记起她是真的在皇后宫里见到过他,正是送她出宫时宣读懿旨的那个。
之前不曾在意,现在才知自己背后竟一直有双眼睛。
眼神对上绿衣内侍的一瞬,杨烟便感受到某种不友好的凝视,她只得先放松了脸上表情,赶紧妥协地回过头去,小碎步跟着大部队乖乖向前走。
冷玉笙刚交代过她要小心,杨烟便绝不敢造次,只边走边忖度——这人既是皇后的人,定然来者不善。
绕过石像身后的上宫小殿,队伍似不敢搅扰惠怀皇后的长眠,只沿着石径向西北侧的下宫走去——那里供奉着她的遗容、遗物和灵位,是专用祭祀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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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正殿,杨烟便一眼望见那个长鹊冠淡金色蟠龙袍背影。
熟悉的礼服映入眼帘,和两年前七里县龙舟赛上的身影渐渐重合……
小心翼翼随队伍站定后,她却又悄悄走了神,浅浅回忆起那些曾真挚仰望过眼前这个人的时刻:
七里县城门惊鸿一瞥遇见的蓝衣皇子,龙舟竞击鼓撼人心魄的金冠小王爷,大雪中辔兹驿外骑火红骏马的貂裘公子,枢密府南园草场弯弓纵马逐飞花的神射手……
而无论他是三皇子、吴王、冷玉笙还是韩泠,都在她的心中刻下极深重的印痕。
这样高贵、矫健又骄傲的人竟对她有情……杨烟顿时感觉脑内飘飘然,耳朵也迅速泛起热来。
冷玉笙却一直没有回头,只直愣愣地望着殿中祭台上挂着的画像出神。
彩色工笔绘制下,画中人比白玉石像更柔美雅致。
女子不着翟衣,却是一身杏衫粉裙,头戴凤冠插满花朵珠翠,肤若凝脂面若芙蓉,额角缀着珍珠,薄唇轻抿自带笑意,细长眉眼低垂如娇花照水,手中还执了一束带露粉荷,只随意闲坐太师椅上便已风情万种。
应了词人笔底那句“任是无情亦动人”。
“王爷。”殿内寂静了半晌后,领头着绯服的礼部侍郎陈远终于忍不住躬身向前提醒。
“开始吧。”冷玉笙才低下头吩咐,却始终没有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