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池鹤见他答应的爽快,又见自家那往日里目高于顶的神童竟和他相处融洽,心中舒畅,面带微笑着离去。
他一走,周济海就坐到了李玄对面。
两人收拾棋子,又各自落子。
这一杀便是杀了足足一整个白天。
周济海棋风险而稳健,喜孤兵深入,似春泉暗长。
李玄棋风却是堂皇大势,无懈可击。
两人午间去简单用膳后,旋又复回茶寮对弈。
直到暮色时分,周济海看着那棋盘,欣喜道:“我又输了。”
他抬头看向李玄道:“李兄,再来!”
李玄看看天色,道:“天已暗了。”
“暗又如何,李兄,再来嘛”周济海明明输了棋,可却感受到了一种与高手对弈的快感,这种高端局让他舒服至极,恨不得拉着李玄下通宵。
小大人的模样里也恢复了些孩子气。
李玄想了想,笑道:“来便来,这一次我要赢你两目。”
周济海一听,想到之前两局,每一局李玄都是嬴他一目,心里哪里还不明白,可他却越发兴奋,道了声:“来来来,便不得让你嬴两目。”
两人点烛夜战,杀的不亦乐乎。
周济海也不是那种“为了不让你嬴两目,我就故意输三目”的人,他是拼尽全力厮杀,可恰如孤军重入了敌方腹地,每每都有十面埋伏之感,左冲右撞不得出,每次都只能悻悻而归。
而在一次又一次冲杀之后,回头一看,却是大局已定。
再一宫子,落定。
数了数,恰是两目,一点不差。
李玄云淡风轻饮了口茶。
而一侧传来女子笑声:“济海,该让你李兄休息了。顽童之心,可当不得济世能臣。”
李玄看去,却见是个云鬓朱唇、风韵犹存的俏丽贵妇人。
贵妇人看向李玄,笑着道了声:“济海还是第一次这么缠旁人呢,今后要李公子多多担待了。”
周济海道:“娘,我与李兄乃是知己,哪需什么多多担待?”
贵妇人道:“才相识一日,便是知己啦?”
周济海道:“似周家那些个纨绔蠢货,便是相识十年,也是路人。”
贵妇人道:“你还年幼,且速速去入睡。”
周济海不再拂妇人之意,于李玄行礼,继而又道了句:“周昌业那货色,兄长勿用烦恼,明日一早,便让他滚出周家,去外面管些产业!”
说着,他便匆匆跑开了。
而贵妇人坐到了李玄对面,谦谦有礼道:“我乃周济海之母,淳阳郡主赵云裳。”
李玄云淡风轻,行礼道:“见过淳阳郡主。”
这一刻,他知道,周家是真的开始投资他了。
而要解决周昌业那种货色,你若从外出手,只会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毕竟这关乎家族脸面,便是对方勉强罢手也会怀恨在心,可如今一切已经改变。
因为他的缘故,周昌业会被周家抛弃
四更天。
李玄因天色过晚,便未归去,而是留宿在了州牧府。
对于周家的情况,他也大抵是了解了。
周家一门,兄妹三人。
长兄周洵鹄,乃是三修秘武武者,属于在相府一早就崭露头角的人才。也正因如此,皇室赵姓的一位王爷才将郡主嫁予其为妻,聊作皇室一脉和相爷一脉的“缓冲带”,毕竟双方虽然不和,可其中关系还是极为复杂的,严格来说大家都能攀上亲戚关系。
只可惜,周洵鹄前年去云梦州调查一起妖魔事件,便失踪至今,未曾归来,周家甚至是其妻子淳阳郡主便当其已死于妖魔之手。
二兄周池鹤,则是州牧。
三妹周鹅梨,乃是二修秘武武者,因为长兄死去,其一直驻守在周家,心底所想便是等待提升境界后,再去云梦州一探究竟。可惜,她境界还没来得及提升,就已经死在了李玄手中。
可话说回来,李玄若不杀她,若不将她变成恶鬼,又哪里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州牧府?
此时,少年坐在黑暗里。
周鹅梨则在他房间中,与他窃窃私语,将一众有关相府的、周家的信息原原本本地相告。
她现在虽然有着周鹅梨的相貌,回忆,想法,甚至是处世风格,但是她却已不是周鹅梨,而是基于周鹅梨的一切诞生的恶鬼,只认李玄的恶鬼。
李玄默默听着,分析着。
心中颇有感慨:果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从外看,只看到其威风,其排场,其权势,可只有成了这家的核心人物,才能知道原来煊赫如州牧之家其实也有内忧外患,也是烦恼极多。
他看着那同样坐在黑暗里,与他侃侃而谈的周鹅梨。
忽地,想起了前两日李家传来的口信。
‘老爷说,他和鹰先生见过面了。
而鹰先生告诉老爷,说是外面似有异人可辨妖魔,他就差点被看破。
不过不过,他经住了考验。’
这话语,在李玄脑海里反复闪过。
‘异人可辨妖魔。’
‘可辨妖魔’
‘不!这不仅仅是可辨妖魔了,而是能辨魔仆!这一点便是连我都不能做到!’
‘那异人既能辨得魔仆的第一重,会不会很快发现魔仆身上的幻象血液?’
李玄忽地又想起那周洵鹄去年便以三修秘武武者之身去调查妖魔事件,然后失踪。
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家丫鬟所说的“心慈寺有人用天眼通能看寺外”
再接着,无头大佛,无头土地
一幕幕情景闪过。
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可怕。
李玄思索着,忽地看定周鹅梨道:“我们想个时机。
让你,王丰扬,还有那两百三十一个武者,重新消失。”
周鹅梨想了想,道:“我等可毁容后,去雄山县以南的乱鸦岗定居。
至于时机
我大兄周洵鹄能失踪,我便也能失踪。”
李玄道:“那你在何处失踪?”
周鹅梨又想了会儿,道:“去年水灾,东海中曾经出现过鳞甲魔影,我们可以调查妖魔为借口,无意去到海边,然后集体失踪便是。
不过,在我们失踪前,还需得写几封信,为主人将路铺好。”
李玄道:“如此岂非痕迹毕露?”
周鹅梨一愣,想想道:“主人说的是。”
李玄道:“你无需特意做什么,只要按部就班即可,该写信写信,该外出外出,便是信写一半,也是无妨。”
周鹅梨点点头。
若是真的周鹅梨,必然会说一句“今后周家便劳烦主人了”,可是她不是
时间一晃,便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李玄成了州牧府的常客。
而之前找过他麻烦的周昌业,还有王家那纨绔,都被家族丢了个差事,给直接踢出了门。
而李玄,自也重新搬入了绿柳馆。
馆中管事殷勤无比,每日餐宴也是丰盛无比,这就连带着蔷薇都跟着吃香喝辣,开开心心。
青木州不同于百花府,其地势近海,故而海鱼,海产颇多。
这一日,黄昏
天降大雨。
远处,绿柳馆的几个伙计打着大雨伞,拎着餐盒匆匆跑来。
莫道这异界没“外卖”,便是绿柳馆里都能提供这种服务,风雨无阻。
伙计把餐盒放到李玄屋里,拉开,道:“李公子,这是今早新捞的海贝,加了蒜泥烤熟,管事让我们送来给您尝个鲜,这个不算钱。”
李玄笑了笑,让蔷薇拿了银子塞伙计怀里。
伙计不要钱,李玄便不要餐盒。
伙计无奈,只能受了,然后离去。
李玄这才开始享用美食。
免费的东西最贵,没必要。
雨垂屋檐,滴答滴答地落下。
白墙黑瓦,木门槛前,公子和丫鬟抱着餐盒开始吃海贝。
蔷薇舔了舔沾着海贝乳白汁水的手指,道:“想起来啦,屋里还有一壶猴儿酿,这是心慈寺产的,公子要不要喝?”
李玄点点头。
一会儿,蔷薇来了,把酒壶递给李玄。
李玄对着酒壶嘴儿就是一阵狂喝,那叫一个爽。
喝了一大口,他往旁边一递。
蔷薇居然也对着酒壶喝起来,喝了一小口,她双颊发红,忽地抬手一掩红唇,美目圆瞪道:“公子喝了这酒壶,我也喝着这酒壶,那是不是我和公子亲嘴儿了呢?”
李玄不理她。
蔷薇凑到他耳边哈气,茶里茶气道:“亲了嘴儿会不会生宝宝呀?公子”
李玄看着这撩人的小妖精,拿了块海贝,用手指一挑,塞她嘴里去了。
蔷薇“叽咕叽咕”地吃着,又坐到了李玄旁边。
李玄压低声音道:“你的拜神法练的怎么样了?”
蔷薇什么都不瞒他。
所以,什么“羽教四护法”之一的紫尾蛟王,什么拜神法都和他说了。
蔷薇变脸般的露出哭唧唧的样子,道:“感觉要死。”
“要死,就别练了。”李玄抬起海贝壳儿,把内里的鲜汤饮尽,又道,“回头传授给我。”
蔷薇花容失色,以手掩唇,道:“公子,你想入我圣教?可可你若入了圣教,奴家是高高在上的圣女,你你还那么每天压着奴家。”
李玄:
“你想怎样?”
蔷薇仰起雪白脖颈,美目中露出几分野望,“奴家也想高高在上。”
李玄:
“行吧,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