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顿住,转头望去,
却是陈舟亭。
“主簿大人,我悟到了您所传授的兵法啦!”
陈舟亭笑着说。
“那甚是不错。”陈远说道。
陈舟亭忽地眼眸低垂,语气颓弱下来。
“主簿大人,您却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人。”
“您瞧见我对棋道不通,却对如何带兵治民感兴趣,就在几年间,常为我解惑。”
“说起,您还真是我兵道上的师父……”
“胡同里的人,都问我为何不去当官了,我想着,当官救不了这混沌天下,或许在您身边学得这些兵法……倒有机会……”
陈舟亭说着,语气更低沉了。
“可惜,我承了您的教诲…却什么也做不了了……”
“那年我送您黑布包着的东西,便是我家院子里的松树树皮,每到夜里,我心里都有一个念头,逼迫我把那树皮吃下去…我吃了那东西,也就不是我自己了。”
陈舟亭向前一拜,声音颤着:
“或许我从来都不是我,真正的陈舟亭,已经死在了那年鬼修入境时。”
陈远听着,心里低低一叹,道:
“你都知道了。”
陈舟亭见陈远终于开口,便赶忙一跪。
见这一幕,陈远也是觉得,这秀才,便是要自己出手救他的命了。
可陈舟亭并没有求救。
也没有说些惹人同情的话。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不算锋利的刀刃。
先是恭恭敬敬地给陈远跪了三个响头,并声道:
“大人授道之恩,舟亭无以为报,因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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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尚跪您面前的,却是您的弟子。”
“既然是您的弟子,我……也就该向师父请安,报恩,尽孝。”
“这年间,我吃了那松树皮后,有意识地去记载自己毫无意识的那段时间……却没想,真给我听了去。”
“我吃下树皮,会变成另外一人,自称鬼王……他住在我身体里……”
“他在谋划着些危害苍生的东西,他……也想着杀了您。”
陈舟亭说到这,便站起身子。
他最后向陈远一拜,笑着道:
“可我这做弟子的,又怎能让别人,伤了我家师父。”
“嗤啦——”
不算锋利的短刃抹过了陈舟亭的脖子。
他自刎了。
鲜血流了满地。
他倒下那刻,头颅猛猛敲击在地。
陈舟亭脸色是白的,今个比往日更白。
他张着嘴,接着最后一口气,说了:
“若有来生……我便用着师父教的兵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秋意寒到了最深处,满街的松树都黄了针叶。
街道两旁的建筑飞快老化,直至一滩黄土。
暮色下的灯火,毫不停止地黯淡了去。
陈舟亭,在知晓身体内秘密的时候,便动了自杀的念头。
他觉得,他死了,坏人也就死了,便能保下师父。
陈远不由得回忆起,上次二人在对弈时候,说的最后几句话:
“主簿大人,您这棋法怎忽变得高深?我怎看不透了。”
“呵呵,棋道,兵也,兵者,国之大也,死生之道,不可不察也,你若得了此道,倒可以做个救世将军,做你想做的。”
陈舟亭终是做了自己想做的。
所有虚假很快褪去。
就连天色也蒙上一层邪异和暗沉。
假道破了。
陈远低低叹息一声。
郎居士与宁如雪,适时出现在他身侧。
郎居士拍了拍陈远的肩,低声道:
“好娃子,果真是给你破了局。”
陈远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有些沙哑:
“是他破的。”
“哦?”
郎居士惊疑间。
倒在地上的,陈舟亭的尸体,竟是直直立起。
他的身子,很快浓缩成一个巴掌大的纸人。
暗夜里,伸出一道手掌,捏住了纸人。
“哗啦——”
森森鬼火燃起,纸人瞬间化作了飞灰。
借着一瞬而逝的火光,陈远也看清了那处在黑暗里的面目。
阴柔,诡异,与陈舟亭有几分相像。
那似人似鬼的身影舔了下嘴唇,轻绰绰地笑道:
“好戏,这才开始呢,本王可是恭候多时了。”
只一句。
荒芜多年的巫灵州废墟,突兀升起漫天森然鬼气,直逼夜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