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徐恪也不客气,他让马允撤下了酒杯,换上了两个大海碗。他亲自搬起酒坛,倒满了两大海碗的酒,双手端起海碗,如牛饮一般,竟一口气喝下了一大碗烈酒!
“好!”李义不禁也酒兴大发,他原本也是海量,当此时又岂能示弱?他随之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一大碗酒,一仰脖,“敦敦顿”地牛饮而尽。
两人喝罢,尽皆擦拭了一下嘴边的酒汁,仰天哈哈大笑。
接下来,徐恪也如李义一般,很少夹菜,一味饮酒。
徐恪自幼便喜饮酒,少年时,一口果腹之食尚难寻觅,何况饮酒?然而,他每每路过酒楼酒肆,都要驻足停留,对于那一股弥漫于街头的酒香,他深吸一口,亦觉满足。
后来,他进入杭州分水堂打杂,那方家的二堂主方树虎待他甚是亲近,见他喜欢喝酒,就经常打赏他一两壶杭州府的“钱塘春”或是绍兴府的“女儿红”。他每每得酒,无不是张口痛饮,而且极少喝醉,因之,认识他的人,都要当面夸他一声“酒仙降世”!
如今,他少年时认识的伙伴,有的已不在人世,有的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有这杯中酒,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今夜急着前来赵王府,原本是想跟师兄禀报明月的冤情,顺带让师兄帮忙到御前伸冤。然此时,他见师兄待他如此热忱,又被眼前三十年陈的“汾阳醉”所深深吸引,他胸间一股豪气顿生,拿起手里的大海碗,低头又是一阵“敦敦顿”地豪饮……
于是,这两人便你一碗我一碗地又不知喝下了多少碗好酒,均觉喝得极是过瘾。李义已喝得有些熏熏然不觉微醉,他恍惚间想起徐恪初时之语,遂放下了酒碗,问道:
“无病,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找我帮忙么?是什么事?快点说!”
徐恪这才猛然间想起,自己今夜究竟是所为何来,这一场痛饮,差一点倒把这正事给忘了。他忙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整理了一下思绪,于是道:
“师兄,你知道韩王这桩案子么?”
“我六弟?”
“对!皇上说,韩王是被明月杀的,可我今日去杨文渊那里复查了此案,这才发现,韩王根本不是被明月所杀!”
“那……我六弟究竟是怎么死的?”
“师兄,我实话实说,你那位六弟,实则是自杀!”
“自杀?他为何要自杀?而且,还跑到翠云楼去自杀?”
“因为,这翠云楼原本就是你六弟开的!师兄,你没想到吧,长安城内生意最为红火的一座妓院,竟然是你六弟家的产业!”徐恪此时,说话间已忍不住有一些醉态,今夜这一场牛饮,他委实已喝下了不少,且还是闻名长安的三十年陈“汾阳醉”。
“师弟,我听得有些糊涂了,你的意思是,我六弟因为开了一家妓院,他觉得丢人,是以就跑到妓院里自杀了?那么……”李义摸了摸自己下巴,亦有些醉态朦胧道:“他在妓院里自杀之后,不就等于是告知了全天下人,这家妓院与他韩王脱不了干系?……”花恒书院
“哎呀!师兄……”徐恪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他跑到翠云楼,原本没打算自杀,只是,他是见着了‘娇娇’之后,因为一时贪欢,索求无度,是以元阳脱尽而死呀!”
“娇娇,娇娇又是谁?”
“娇娇么,就是毛娇娇呀!”
“毛娇娇?你是说,那一只猫妖?”
“对!就是那自称‘和合金仙’的毛娇娇!”
李义闻听徐恪“猫妖”之言,顿时酒醒了半分,他略作思忖,随即道:
“这么说,我六弟是死在了猫妖的手中?”
“师兄,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不觉得,你六弟更像是自己不想活了么?”
李义听得徐恪言语间对他六弟颇为不敬,心下略感不快,然也没有发作,他随即问道:
“无病,你赶紧将那一晚,究竟发生了哪些事,与我详尽道来!”
于是,徐恪整顿思绪,便将他所听到的,关于三月二十六那一晚,韩王李祚深夜来到翠云楼,强行要与毛娇娇求欢,在毛娇娇一再苦劝之下,兀自不肯停下自己的一味贪求,到最后,直落得精元丧尽、魂归地府的经过,又在赵王府内,与李义备陈了一遍。
“想不到,六弟原来是这么死的!”知道了真相之后,李义不禁叹息了一声,自责道:
“咳!都怪我,没能早日抓住猫妖,却放纵她躲在翠云楼内害人,没想到,竟因此害死了六弟!”
“话可不能这么说!”徐恪当即反驳道:
“师兄,毛娇娇虽然躲在翠云楼内十余日,可她未曾害死过一个人。就因为你六弟一味贪欢,索求无度,这才让他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你六弟若稍稍懂得收敛克制,听取了毛娇娇的劝告,他何至于当场送命?说来说去,是韩王自己不想活而已,你可不能将罪责全都推到毛娇娇的身上!更不能无端地责怪起自己来!”
李义望了徐恪一眼,目光中不无责怪,他道:
“师弟,我知你不喜欢我六弟,可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小时候,我们一同长大,如今他都已经死了,你能不能少说他几句坏话?”
徐恪一时语塞,他心想韩王毕竟已经死了,人道,死者为大,我在他亲哥哥面前,如此数落他的不是,着实有些不太像话,当下,他只得默然无语。
只见李义抬眼望了望窗外,此时窗外没有半点月光,四周尽是一片黑沉沉的夜色,李义摇了摇头,满脸愧色,只听他喟然长叹道:
“哎……六弟,三哥对不住你呀!倘若三哥能早些赶到翠云楼,将那猫妖除了,何至于让你落得一个精元丧尽而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