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天父在上,还有这么多幸存者。太好了,我们可以…”卡西奥佩亚在推开车门时突然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于是她很快便收敛起一些个人情绪,尽可能平静地问道:“你们的指挥官是谁?让他来见我。”
卡西奥佩亚对幸存者的关切让塔尔霍夫意识到她来自一个迥然不同的时代。作为代理教皇,卡西奥佩亚认为每个教廷士兵的生命都很宝贵,尤其是在当下。然而她很难想象他们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拿起武器的脆弱凡人,没有与生俱来的忠诚与信仰。倘若奥菲莉亚在场,她定不会如此大意,必将用其他手段让坐在火药桶上的人们相互制衡。因为此后的时代再不会有为了行善而为善的奢侈,那属于教廷如日中天的旧时代。
“我是圣佑军外籍团14连的连长塔尔霍夫,如果在场没有更高级别军官的话,我便是他们的长官。”
卡西奥佩亚略带警惕地扫视着规模远超一个连队的人群,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全能之主的忠仆,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你这狐假虎威的碧池,怎敢如此傲慢地命令一位圣人?”方才亲吻塔尔霍夫手指的信徒大叫起来:“我们只效忠于真正的圣徒,你休想再…”
“我们急需食物和水。请原谅我的直白,大人。我们已经与那些恶魔战斗了很久,现在不可能再为您做什么了。”塔尔霍夫示意那人住嘴,而后缓缓说道:“并非我们不够忠诚,只是…恕难从命。”
“你是一位圣人,而他们,见证了你显圣的时刻。是这样吗?”当卡西奥佩亚的阴沉目光扫过卡尼斯大主教时,后者羞愧地低下了头。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圣人塔尔霍夫,好吧…你仅需将我们护送到最近的城镇。”
“这能让我们获得食物与水吗?”
卡西奥佩亚全力保持克制,让呼吸尽量平稳。很明显,恐惧与愤怒把这些人推向了理智的边缘,甚至可能超出了边缘。
“当然,没错。”新教皇仰头大笑起来。“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可能让一位圣人和他的门徒挨饿。”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距离太远了,塔尔霍夫无法辨认卡西奥佩亚的神情,就像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塔尔霍夫怀着一种可怕的敬畏之情想着。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被命运支配的感受,并有些无所适从。他想到那只死去的怪物,想知道如果没有命运的安排,他怎么可能杀死如此可怖的东西。我有什么资格威胁教皇?哪怕她并不像奥菲莉亚那般拥有忠诚的护卫与强大的力量,她依然是一位天生的王者。
答案显而易见。这便是命运给我的权柄,塔尔霍夫心想,就像曾经的劳伦斯一样。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都在某个时间点获得了重塑世界的权力。接受也好,抗拒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哪怕他拒绝这份恩赐,一样会有个大逆不道之人跳出来去做本该由他来做的事,甚至更糟——塔尔霍夫扪心自问,他多少还是对教廷与神明抱有几分敬畏的,但在兰斯人,尤其是贵族中,他的恭谦往往会被视作软弱,他的虔诚会被视作迟钝。
远方的废墟里传来了一声嘶哑的悲鸣,骇得人群一阵骚动。塔尔霍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感觉到那里好像有双不似人类的凶狠目光正盯着他。在这一刻,种种压力让他感觉自己的心结松开了。于是他又保持微笑,端起贵族军官的体面架势问道:“我们有一千两百多人,其中多半还是男性青年。我需要再确认一下,您真的,可以保证我们能得到足够的食物?”
“是的,我保证。”卡西奥佩亚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我没能征集到足够的食物,那么我允许你——圣人塔尔霍夫,去惩戒不虔不敬的恶人,从他们手中拿回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她强忍着不适道出了自己的保证,这对有精神洁癖的她来说就像在恶臭的粪坑里打滚一样难受。但她还能怎么办呢?空空如也的肚子哼哼唧唧,腰带上挂着一文不值的圣物,而塔尔霍夫并不是唯一一个与她讨价还价的人。现在她想向奥菲莉亚道歉,告诉她自己错得离谱。但奥菲莉亚现在葬于何处呢?后人又会如何评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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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擅长像个粗鲁的屠夫一样把生意做好——用恐惧的冰冷铁钩挑起皮肉和肋排,以合适的价码摸索对方的底线,用盟友的力量与适度的威胁催促神智不清的顾客半推半就地完成交易——这是奥菲莉亚惯用的手段,而她并不擅长。
但她必须尝试。
“我相信您的承诺,”塔尔霍夫看了看他身后的人群,他们没什么动作,这很好。于是他缓步上前,半跪在卡西奥佩亚身前。“但我需要更有力的保证。”
圣城的灰烬一直蔓延到地平线,毫无生气,一片荒凉。在其中心矗立的孤山上,塔尔霍夫身上燃烧着一簇火苗,与灰烬中飘来的过往故事融为一体。而焦容圣女凝视着火焰,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风暴会席卷而来,她无力阻止,也没有理由阻止。她会将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东西扔进火中,让那些漂泊不定的可怜灵魂得以重见光明。
“那是自然,”她说,“圣人塔尔霍夫,你需立下誓言——你可愿永远忠诚于全能之主,并躬身侍奉祂的子民?”
“我愿意。”塔尔霍夫垂下头亲吻卡西奥佩亚的一只手。
“你可愿放弃曾拥有的一切——家族、荣耀、权柄?”
“我愿意。”
“你可愿化身为祂的利刃,祂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