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回到六船的墓前,又添了一把土,用手掌细细地抹平。
凝结的土块不小心压中了一只蚂蚁。这瘦小的黑家伙无力地蜷缩细得像牛毛的足。陶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把那压在它身体的“庞然大物”移开。
蚂蚁似乎对这绝处逢生没有预料。待陶眠把手移开片刻,它才翻动着身体,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顺着沙石的缝隙溜走。
小小的过客。
陶眠拍掉手上的残土,腰身笔直,静静地望着六船的墓碑。
“六船是我收过的,脾气最好的弟子。”
荣筝的眼皮抬起来,故意做出气鼓鼓的模样。
“小陶,我的脾气不好吗?”
陶眠嘴角一抽。
“不是很想回忆当初你一脚把人踹出去三丈远的威风模样。”
“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荣筝把脸撇到一边,本来是想让陶眠轻松点,结果不小心回忆起过去的几个渣滓,把她真惹生气了。
但陶眠平缓如涓流的声音,又叫她再度松弛下来。
“我陶眠的弟子,生来被赋予了大的本领,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我不也从来没有约束过你们么。
但是六船,他很听我的话。我叫他打坐静心,他每天天不亮就爬到静观台。我教他研习剑法,他追在黄答应身后虚心求教。我说六船,我们去找水生天吧,尽管他不懂这个东西对他的意义是什么,却还是跟随我下了山。
我一直以为是我陪着徒弟,杯且从容,歌亦从容。却发现,原来是六船陪着我,行也匆匆,别也匆匆。
他比我更早地领悟这道理,相遇是别离的倒计时,人间多的是见一面少一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陶眠浅叹。
“我错过了送别他的时刻。先嚷着要出发的人,其实是最害怕分别的人。”
“小陶……”
荣筝不是当年的荣筝了。在外求医的那段岁月,没有师父在身边,只有无趣的神医老头,每天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药草名字,像在念一串古老的咒语。
被药香萦绕,荣筝也安静下来,思考了许多事。
她想她沉淀得足够久,可以为陶眠,排解忧思,哪怕只是少少的一点。
所以她开口了。
“小陶……”荣筝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你要不吃点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