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城父县城。
此地距离亳州城不过五十多里了,而这地方,也是赵密杨沂中两人,在攻打亳州这大半年以来,到的最多的地方。
说是县城,其实已经是被荒废了许多,城墙上有了许多的豁口不说,整座城的四面,都看不到一块好的砖头……足以说明此地战事之激烈。
前年张俊曾与王德会师于此取亳,虽然后面金人反悔,将许诺给大宋的土地给收了回去,赵官家又赶紧命大伙儿退兵,这才让张俊错过了进入开封的机会,但无论如何,到了这里,到了这涡水之畔,饮的,便是从汴京城流过来的水了。
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的,到了中原。
刘邦看着这城,他的身后便是十万大军了,货真价实的十万大军,不但有韩常带来的人,有杨沂中和赵密两衙的人,还有张太尉的兵以及他从皇城司带来的人马……准确的来说,是十二万人五千骑,沿着淮河一线,再没有哪支部队比它更为强大,也没有哪支部队的士气比它更为高昂。
因为他们是天子之师,他们的主帅是当今的皇帝。
而此刻,皇帝又双叒一次骑在了马上,与他们一起。
一边拉着缰绳,一边又把视线移到了那缓慢流动着的涡河水上,前头就是城父县城了,在这么多人的对比下,此时那座城显得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孤零,他倒是想起了在颍州的时候,完颜兀术说一只脚就能踢倒那颍州城,说实在的,现在的他看着城父,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咱老刘不是没有打过富裕的仗,更多的人也曾经指挥过,可那时候与现在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感觉……这是大宋国兵精粮足带给他的底气,宋国军队披甲人数之众,使用武器之精锐,还有那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才才能改进出来的双马镫,神臂弓、重甲纸甲炮车,把脑袋倒过来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输。
这时候大伙儿都兴奋得厉害,特别是辛次膺,自从南渡过后,这是他第一次北上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若不是皇帝不喜欢他吟诗,咱起居舍人高低得来个百八十首以抒胸意,尽管他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开口道:
“涡水上接黄河,下连淮水,自古从北入南者,水兵多借此入淮,此乃我大宋经络……当年杜充决了黄河的堤,致涡水暴涨,沿河两岸不知道涂炭了多少的百姓,今日到此,见了如今这个景象,不正是我大宋将兴,社稷将正,日月将清的昭示!”
此时已经是三月出了头,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那两岸有不少的田地,此时栽着的不少作物已经发了秧出来,绿油油的苗儿,红通通的花儿,还有天上叫着的鸟儿。
这一切的一切,确实是一幅画卷般的模样。
自然了,若是没有那么多的丘八在就好了,这群人绵延了数十里去,插在这画卷里头,突兀了许多。
辛次膺兴奋,但在场的又有谁不兴奋呢吗,许多南人未曾到过北去,许多北人在南下的时候年纪也还小,记不得那么多的事情,但是大家都知道,沿着这条河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到朱仙镇了,就能到开封城了,那河水看过去是一望无际,可在它的那一头,便是咱们的都城了,正儿八经的都城了。
身边的诸将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沉醉深思,眼下马上就要动刀子了,刘邦便清了清嗓子,准备让大伙儿的情绪来得更猛烈一些,一会儿也好兴奋起来,只是他肚子里的东西就这么多,想着又念一遍《满江红》吧,又怕众人嘲笑他只会一招,思来想去,他才忽地想起了从陆宰那里听来的某首词,此时用到这里,倒还算是贴切。
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做出了一副将要发话的模样出来,果不其然,几人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全都回过了神来,看着赵官家有些什么吩咐。
“就要开战了,朕见了这大好河山,心头躁动得厉害,想着这么好的地方却他娘的被金人给占了去,既窝囊,又难过。”
“如今便念首词,表达表达一下老子心头的郁气,那起居舍人,可要好好地记下来。”
这本来就是辛次膺的本职工作,不用赵官家多说,他便掏出了随身携带着的笔墨,无比期待地看着皇帝。
毕竟一会儿拿下了城父,皇帝此时所说的话,自然是会被后人所在意的,他豪迈这场仗便豪迈,他悲戚这场仗便悲戚,就算他说些什么悲天悯人之类的话儿来,也能体现出咱这部队王师的仁义之风来。
本来还以为官家不喜欢这些个场面功夫,却不曾想到,他竟然自个儿提出来了,倒是为辛次膺省下了许多的功夫,毕竟若是后人追究起今日的细节来,只用‘三月初八破城父’这么一句话来描述,也太干了些,不太符合辛次膺读书人的胃口。
越是浪漫越好,越是传奇越好,他一心的期望全都放在了眼神里,朝着赵官家发射出了无比滚烫的热情。
看得刘邦直起鸡皮疙瘩。
“官家请念吧,臣定然一字不差的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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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点了点头,刘邦只开口念了一句,便惊得周围的几人全都跌下了马去……除了张太尉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之外,就连郭药师和韩常两个,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念的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这词儿……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好,而且皇帝用在这里来表达也非常的合适,但,但这词儿不应该他来念,甚至不应该宋人来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