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日才到清明,但汴京城却因为一场绵延了三日的春雨,而提前陷入到了那春光之悲的时令气氛里头了。

自然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城里头的金军们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感觉,反而是被几日的雨弄得有些烦躁,只是偶尔见到有金汉军金辽军开始囤积纸钱的时候,才能够想起来:

哦,他们又要祭奠自己的先人了。

开封是天下间最大的城市,这里的大指的是它的规模,赵家的两位皇帝要真说为宋国留下点了什么,便是投降得快,让这座城池并没有受到战火的波折,一切的一切,保存得都很好,好得全然没有一个在十五年前,被数万大军包围、城中百姓尽死的模样。

皇宫里头,完颜兀术掀翻的案几是后来新做的,当年的那张桌子……桌角上镶嵌了金玉,被人给挖走之后,便已经不能再用了,现在的这桌子,看起来也结束了它的寿命。

紫宸殿里,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除了四太子那重重的喘息声之外,便再没了其他的动静。

几个汉将刚在这里丢掉了性命,呼吸之间,总能闻到弥漫着的血腥味儿,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太子生气了。

他年轻时候要沉稳许多,这么多年的这么多场硬仗恶仗下来,反而把脾气给养得越发的暴躁了起来,暴躁就暴躁吧,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四太子性子烈,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甚至比起他那熊一样的身材来说,他简直有着龟一样的脾气。

“春光好,春光好,春光烂漫爱不老;春光好,春光好,春光绿映花间跑。”

殿外响起了一人的歌声,这声音一出来,殿里众人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是松懈了下去,更有甚者,松了一口大气。

完颜兀术眼眶里的红色在这声音响起的时候,便跟着褪了去,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待那人走到殿前的时候,他更是赶紧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来的人,是一个遮面的老头儿,说是老头儿,实际却看不清他的年纪,只是见他两鬓皆白,做出来的猜想而已。

那歌声便是从他嘴巴里头传出来的,他的左边,是一个穿着墨色长衫、做汉人打扮的男人,右边,则是一个五尺差了半寸,脚上穿的是绿色罗地尖头鞋,身上穿的是翠绿绣花裙的姑娘。

三人并肩而来,朝着完颜兀术作揖行礼,这四太子全然没有了刚才发脾气时候的模样,反而是笑了起来。

别说,笑起来还真有几分憨厚的模样。

“军师从夏国归来,昨日才到,怎的不多歇几日?若是累着了身子,该叫本王如何是好?”

这蒙面的人,便是完颜兀术的御用军师、名唤‘哈迷蚩’,这些年来献策无数,不管是张邦昌、刘豫还是秦桧,都是他举荐的人,这位有着王佐之才的能人,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不知道为金国省下了多少的兵马、多少的精力,用最小的手段往往能够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本是完颜宗望的手下,当年围攻潞州的时候,被那宋国的北关镇守节度使、号称‘小诸葛’的陆登割了鼻子去,自此以后,便再没人见过他的模样了。

完颜宗望死后,他便投身在了完颜兀术的麾下,去年起兵南下、后假意求和,再后来识破了南朝赵皇帝在颍州设下的圈套,还有与西夏联盟共同举兵,都是出自于他一人之手。